第五部分:变更和防御(第21/27页)
太阳升起的时间和家乡差不多。拉塞尔在第一缕橘红色的阳光亮起时醒来。登记入住的时候他曾经要求一间东向的房间。他面对太阳做过祷告后开始整理行装。他叫人把早点送到房间里——这又得多花几个德拉克马,可是管他呢?——再把从手提箱里取出来的东西重新整理好。不到九点他已整装完毕,心情也紧张到了极致。如果发生意外,一定是在三十分钟以内。他很可能在午饭之前就死在远离族人灵魂的异国他乡。他们会把他的遗体送回达科他吗?恐怕不会。他只会从地球表面销声匿迹。假如他本身是警察,他也会采取在他心目中认定警察会采取的行动,但是一位勇士心目中的好战术在警察眼中就变了样,难道不是吗?拉塞尔在房间里踱着步子,从窗口望出去注视着那些车辆和街上的商贩。任何一个出售小饰品和可乐的小商贩都有可能是警察乔装改扮的。不对,不止一个人,恐怕有十个人。警察可不喜欢公平决斗,难道不是吗?他们总是埋伏好了开枪,成群结伙地袭击人。
九点十五分了。表盘上的数字似乎懒得动弹,又仿佛跳得飞快,全看拉塞尔当时的心情变化了。时间到了,他拎起行李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走到电梯那里的路并不长,电梯来的很快,这又一次激起他的疑心。一分钟以后他来到大厅,饭店服务员想帮他提行李包,但是他谢绝了对方的好意,直奔前台而去。账单上只剩下早餐的费用要付,他用剩余的当地货币结清了账。还有几分钟时间,于是他走到报亭那里买了份报纸,只要是英文报纸什么东西都无所谓。世界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对马文而言,这短暂的时间真是充满了奇闻怪事,因为他的世界非常有限,总是要面临威胁、反应和逃遁。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他问自己。目前他视线所及几乎不过是——也无法超越这个范畴了——受视觉感官所限的尺寸之地。而在家乡他可以极目远眺,看见远方的地平线和圆顶般的苍穹。这里的一切都被墙壁圈划成小块,四下里视野只能伸展到区区一百英尺之遥。他很清楚成为别人的猎物是什么感受,因此心中突如其来地生出一阵忧虑,他拼命地排斥着这种感觉。拉塞尔看了看表:九点二十八分了。到时间了。
走出出租车站台,拉塞尔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他把两只行李包撂在地上,竭尽全力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四下里张望着,因为他知道恐怕有许多枪口已经在瞄准他的脑袋了。他会像约翰那样死去吗?事先不作提示,甚至不如动物或许能保持的体面,就在头部中一枪吗?中枪也未必就能死掉,这个念头叫他恶心。一辆轿车驶来,拉塞尔握紧拳头,用强有力的拳头来控制自己的颤抖。轿车司机正注视着他。就是它了。他拎起行李包走向轿车。
“是德拉克先生吗?”这是拉塞尔此行使用的名字。司机不是他在昨晚吃饭时见过的那个人。拉塞尔当即醒悟到自己在和专业人士打交道,这些人各司其职。这可是个好征兆。
“是我,”拉塞尔面带苦笑地答道。
司机下了车,打开车的行李厢,拉塞尔把行李包扔进去,而后走到乘客座位的门边,坐进前排的座位。如果这是圈套,还可以在死前把司机掐死,至少能解决掉司机。
五十米以外,希腊国家警察斯皮瑞顿·帕潘尼科劳警官正坐在一辆装扮成出租车模样的老欧宝里。他留着过于浓密的大胡子,正在吃早餐卷,他坐在那里怎么看都一点不像个警察。手套箱里放着一支小型的自动手枪,但他与其他欧洲警察一样都不擅长使唤手枪。藏在座位底下、安置在固定架上的尼康照相机才是他惟一的武器。事实上他听从公共秩序部的调遣,任务是监视。他记忆人的面孔就像照相机一样准确——照相机是给那些缺乏他这种傲人天赋的人用的,他非常有理由为自己的天分自豪。他的办案方式需要十足的耐心,不过帕潘尼科劳的耐心绝对充足。每当上级听到雅典地区出现了恐怖主义行动的风声,他就要到旅店、机场和船坞码头上去巡查。他倒不是惟一执行这项任务的警察,但是他本领最强。他擅长嗅出恐怖主义行动的味道,就好像他父亲擅长嗅出鱼群出没的踪迹一样。而且他痛恨恐怖分子,事实上,他痛恨所有类型的罪犯,只是恐怖分子最令他深恶痛绝,关于把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混蛋赶出这个古老而高贵的国度的事情,政府态度总是忽冷忽热,这让他十分恼火。目前政府又开始热衷于赶走他们了。一星期以前,有人报告称在帕台农神庙附近怀疑看到了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分子。他这个小组有四个人被派往机场。另有几个人查码头,不过帕潘尼科劳喜欢查旅馆。他们总得住在什么地方吧,绝对不是最好的旅馆——太扎眼,也绝对不会藏在最差的旅馆——这些混蛋喜欢享受适当的舒适。他们肯定藏在中等旅馆里,在二等街巷里那些像家一样舒适的地方,里面住满了还在上大学的年轻旅行者,他们频繁地穿梭出入,很难从中分辨出某一张面孔。然而帕潘尼科劳长着一双有如他父亲一样敏锐的眼睛,只花半秒钟就能在七十米外辨认出一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