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6/12页)

我就哈哈地笑:“这日本人干的,四川犊子哪有这个本事?”

小醉:“……喔。”她便放下鸡毛掸子开始找药:“你不要这样子讲四川人。”

我:“嗯嗯,川娃子才打不痛我,还有川妹子给咱治伤。”

我这是哄小醉高兴,她立刻就高兴了,一滴水也就能给她带来久旱甘雨地高兴。她一心在自己的好心情上。我茫然地心猿意马。

小醉:“你这个挨打壳儿。”

我坐着,背向着小醉,由得她给我治伤,所谓地治也就是把身上抹上红的蓝的色儿——她又还能做什么?不会比兽医更多。

我看不到她的脸,但不妨碍她在我身后转着她的自家心思。

小醉:“两年前的今天我也在给你治伤。”

我愣忽了一会:“……有两年了吗?”

小醉:“嗯。两年。也是今天。——你觉得好短?”

我:“……我觉得好长。”

我掉进了一个糊涂不堪地梦,这个梦里死的和活的,过去和现在全搅在一起。我发着呆,小醉刚开始还老实,就是说她小心地不碰痛我的伤口,后来发了淘气心。便有意地用药水蹭我的伤口。我的毫无反应让她有些嗔怪。

小醉:“你不晓得痛的?”

我:“本来就不痛……两年?”

小醉立刻便伴了我一起唏嘘:“两年。”

我从我的腋下抓到了她的一只手,我看着那只手在我手上冲我弹着手指。做着各种花样,傻瓜、没种的,这样全中国都知道的手势在她的手指上层出不穷,换成雷宝儿来也许是他喜欢的游戏。

这是我所知道唯一在这片浑噩中还记住了时间的人,因为她一直在等她哥哥回来——现在成了等我。禅达是琥珀,我们是陷在琥珀里的虫子。

我放开了她的手,也不管她有些失望:“……两年前我们猪肉白菜炖粉条,今天我们炖猪头。好多了。”

小醉:“嗯,好多了。”

我:“真是太好了。”

隔着我嶙峋的肩胛骨,但并不妨碍她体察到我的心情:“……真是太好了。”

我看着那只手在我肩膀上摸索,我知道我就要崩溃,也许我所争的也就是来这里哭成一滩软泥……幸好,有个没数的或者说知机的在外边敲并没关上地门。

我便已经打醒了精神:“衣服是已经脱啦。你看着办吧。

那个不要脸地便进来,死啦死啦靠在门框上,倒没忘冲小醉点点头,然后便看着我:“你陪我去?”

我:“哪里?”

死啦死啦:“装傻。传令兵,一个耳刮子能扇到的距离。”他下了命令:“你陪我去。”

我:“你又中邪啦?”

死啦死啦:“……我说了,照顾他老婆孩子。说了还钱。”

我:“那是他在跟你磨牙!他老婆孩子要你照顾?他还是他老婆孩子照顾地!”

死啦死啦:“……那我又中邪了……穿上,年青人,要再脱快得很。”

那叫断人后路,他一句话便顶得瞪这个瞪那个的小醉满脸通红,立刻便把我的衣服递了过来。

我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颠颠地跟着死啦死啦出门。人渣们在我身后起着哄,两串鞭炮倒一点没浪费地被他们用竹竿支在门口了。

克虏伯:“白改红罗!今天给烦啦办喜事罗!”

张立宪办丧事一样把鞭炮给点上了,噼里啪啦地炸。人渣们起着哄,阿译一点也不起哄地站在红纸屑中啪啪地拍着手。

阿译:“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我冲着他们比着小指头,追着死啦死啦。我们不告诉他们要去哪。他们也不问……我想他们知道。

刚才那一通闹剧让我有些儿恍惚,我一直晃到死啦死啦冲我弹动着的手指面前——他弹着响指让我看他:“这边。这边。”

我把脑袋拧向那边。

死啦死啦:“我数了。两次,你跟小张二十分钟不到抱抱了两次……”

我气得直嚷嚷:“抱抱你个狗头啊?那是打架!”

死啦死啦是那种绝不会被人打岔的家伙:“两次,就亲热成这样,可从头到了,你就好像人家小姑娘欠着你二百块似的,死过三十八天的人不该这样对活人……为什么?”

我:“我那是顾全四川佬的小面子。他脸坏了,所以越来越死要面子。”

死啦死啦:“面子?狗肉找伴时都来得比你两位有面子。”

我看了看他,他揶揄地看着我,揶揄,而心事重重,好吧,瞒不过,而且……我也想说。

我:“我觉得我跟她中间隔了……很多很多的死人。”

我沮丧成了那样一脸见鬼的神情,他点了点头,然后开步走。这家伙一旦开步走地时候就是在和瘸子过不去。你得撒开了丫子才能保持一个耳刮子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