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6/10页)

炉火在熊熊燃烧,照在她的脸上,为她涂上了一层红晕,像是打了一层淡淡的红脂粉。她感到脸有些热,抬手摸摸,有点烫。她认为是火烤的,就离开炉火,坐在炕沿上。脸舒服多了,可身上还是有点发冷。她把炕上的另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刘红云在炕沿上坐了一会儿,感到头有些沉,浑身发软。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赵石头,赵石头的话就在耳边响起了:“你也躺着吧,躺着腿上的血回流好,消肿快。”

刘红云先把左腿迈上炕,又把伤腿抱上炕,坐在炕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赵石头,慢慢地躺下。赵石头说得对,她感到腿上的血在回流,胀痛感在一点点减少,比坐着舒服多了。可是,不一会儿,她的眼皮就打起架来,浑身软绵绵的。她侧身用力挣开眼睛看看赵石头,赵石头依然平静地躺着,发出平静而均匀的鼻音。

夜真难熬。刘红云想到在游击队里熬夜、在家里熬年,只要有人说话,这夜就好熬了。可是,她不忍心叫赵石头,她知道赵石头这几天太累了。就是赵石头不累,她现在也懒得用力气说话了。她已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开始发烧了。

刘红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呜欧——,呜欧——。”遥远的山谷中传来一声长长的狼嗥。那声音悠长哀伤,在这漆黑的荒野里显得凄惶苍凉,如泣如诉,像坟地里丧夫的女人凄惨的长哭。

洞外,大灰狼听到同伴的呼唤,“噌”地一下站立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摆好姿势,鼻尖冲天,发出一声长嗥。

大灰狼这一声长嗥,底气充足,胸腔深厚,音质纯净,高昂而悠长。就像它那四颗硕大的钢牙,圆润锋利,具有很强的穿透力。战栗的尾音还没有终止,千佛画像崖前的几面大山就发出了低低的回声,在漫漫的黑野里,在刘红云所在的山洞中,慢慢地慢慢地波动徘徊。

狼,狼嗥。刘红云听到这两声狼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她睁大了眼睛,她早就知道她说的“狼狗”是狼了,可她就是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她不愿意在赵石头面前承认,也不愿在自己内心里承认。大灰狼确确实实陪了她一个下午,她在内心里已经把它当作“狼狗”了。赵石头要她当心狼,她嘴上不依不饶,但内心里还是接受了。

“呜欧——,呜欧——。”远方的狼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嗥叫。那声音亲切绵软,温柔哀婉,满含着惊喜、痛苦、忧伤和期盼,尾音颤抖悠长。刘红云从那声音中猜想,那是一条母狼,是大灰狼的妻子,是在诉说她寻夫的辛酸。

“呜欧——,呜欧——。”

“呜欧——,呜欧————。”遥远的山谷中又传来几声长短不一的狼嗥,紧接着浮戏山中回荡起狼的大合唱。

大灰狼又高高地回应一声。这声音尾音不长,顿音明显,粗重威严,就像是一只狼王发出的命令。刘红云听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气从头顶穿过脊椎,一直灌到尾骨,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大灰狼的叫声一出,除了山谷中的回音外,其它的狼嗥声戛然而止。

大灰狼叫罢,兴奋地用三条腿一蹦一颠地跑进山洞,站在炕下冲刘红云“呜欧,呜欧”地哼哼,一边哼叫一边摇头。刘红云心里害怕,又不知道咋办,就强打精神,无力地冲大灰狼向洞外摆摆手说:“乖,去,看门去。”

大灰狼又摆头摇尾地哼叫两声,用三条腿一蹦一颠地跳出了山洞。

“你见过这么温顺的狼吗?!”刘红云反问赵石头的话又回响在她自己的耳边。

“哪有镇(24)温顺的狼?”赵石头的话也在耳边响起,“它越通人性,我心里越没底儿。”

刘红云的心里也开始没底了,就想叫醒赵石头。她看了看赵石头,放弃了叫赵石头的想法,悄悄地把手枪摸出来握在手里。她吃力地睁着眼睛,倾听着洞外的声音,命令自己不要睡去。

洞外一片漆黑,除了微风吹动树叶和蒿草的沙沙声,静得出奇。那沙沙声变幻着,组合成一部低幽的催眠曲,撩拨着刘红云的神经,安抚她入睡。

坚持,坚持,一定要坚持到赵石头醒来再睡。

坚持,坚持……。

刘红云终于没有坚持住,昏睡过去……。

沉寂的浮戏山在几声狼嗥后开始了骚动,树林中、山石后、岩洞内,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一只只狼开始向外游动,越过山梁,越过小溪,慢慢地向青龙峡聚来。

“呜欧——,呜欧——。”大灰狼听到峡谷里的动静兴奋地又叫了一声,瘸着腿在千佛画像崖下来回地蹦跳。

狼们闪着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悄悄地从千佛画像崖下的灌木丛中爬上了那一米多宽的平台,一群狼还顺着大灰狼跳下的那两节断崖跳下来,慢慢地向石洞口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