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1566—1573年(第32/70页)
内德等伊丽莎白手下的谋臣担心类似的阴谋层出不穷。十四年来,他兢兢业业,但辛苦却付诸东流。说不定一夜之间,信仰自由的美梦就变成搜捕和酷刑的噩梦,英格兰又将嗅到男男女女被活活烧死的恶臭。
富庶的天主教徒中,已有数十人逃离英格兰,其中大多来了法国。内德和沃尔辛厄姆认为,谋害伊丽莎白的下一个阴谋很可能就在巴黎酝酿。两人的任务是查明这些人的身份及意图,挫败他们的奸计。
英格兰使馆位于左岸,即塞纳河南岸的大学区,地方宽敞。沃尔辛厄姆手头并不阔绰,英格兰国库也并不充实,对法国贵族府邸林立的奢侈右岸,他们无能为力。
这天,内德和沃尔辛厄姆要去罗浮宫上朝。内德跃跃欲试。全法国最具权势的男女聚集在一起,最容易探听到消息。王公大臣交头接耳,总有人说走嘴。内德要和每个人都攀谈一番,打探风声。
内德微微捏了一把汗,但不是为自己,而是担心这位主子。沃尔辛厄姆正值不惑之年,才华横溢自不必说,缺点是不懂得察言观色。譬如第一次面见夏尔九世国王,场面就不无尴尬。他是个自视清高的清教徒,和平常一样,穿了一身黑衣,在浮华奢侈的法国宫殿里,仿佛是新教徒的无声谴责。
那一次,内德一眼就认出了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十一年前,他去圣迪济耶行宫求见玛丽·斯图亚特时,曾见过奥芒德一面,至今印象深刻。此人相貌英俊、衣着讲究,但总叫人不寒而栗。
夏尔国王语气咄咄逼人,诘问沃尔辛厄姆,伊丽莎白是否果真有必要囚禁玛丽·斯图亚特、法国先王之后、遭废黜的苏格兰女王、他夏尔的长嫂。按说沃尔辛厄姆通晓《箴言》,该记得那句“回答柔和,使怒消退”,可他却得理不饶人——清教徒一概如此。结果夏尔国王对他们冷若冰霜。
那之后,内德格外小心,既然这位主子不懂屈伸,他就着意随和可亲。在穿着上,他效仿身份低微的外交使节,并不拘泥信仰。这天,他穿了件菘蓝色紧身外套,袖子开衩,露出浅黄褐色的里子。这种打扮在巴黎并不显眼,不过和坚持一身黑衣的沃尔辛厄姆相比则要得体得多,他希望能借此转移视线。
内德站在阁楼窗户前,目光掠过塞纳河,凝望巴黎圣母院塔楼。烟玻璃镜子旁,摆着玛格丽送他的一张小像。画中的玛格丽皮肤白皙、面颊桃红,不似真人,只有那一头浓密的鬈发和让他痴迷的狡黠笑容惟妙惟肖。
内德依然痴情于她。两年前,他明白玛格丽绝不会抛下丈夫,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没了盼望,热情之火渐渐烧尽,但不曾熄灭,或许会一直烧下去。
王桥一直没有消息。巴尼音信全无,应该还在海上。他和玛格丽约定互不通信,免得徒增苦恼。从英格兰启程之前,内德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撤销斯蒂文·林肯的逮捕令,理由是不可听信丹·科布利一面之词。既然玛格丽要为天主教徒带去慰藉,将之视为神圣的使命,那内德就绝不会让丹·科布利坏事。
内德对着镜子正了正蕾丝领子,想起前一天晚上看的那出戏,忍俊不禁。那本喜剧叫作《情敌》,极富新意,剧中人物不过是些普通人,对白自然,不是韵文,主角是两个年轻男子,打算绑架同一个姑娘,结果出人意料,这女子是其中一人的胞妹。整个故事发生在短短的一段街面,只有这一个布景,时间上从头至尾不出一天。不管是在伦敦还是巴黎,内德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精妙的戏目。
内德正要出门,这时下人进来了,用法语说:“有个妇人上门来,说全巴黎再也找不到更便宜的纸和墨了。这是她的原话。要不要让她进来?”
内德负责替沃尔辛厄姆起草给女王和塞西尔的密函,并译成密文,平时要耗用大量的纸和墨,这两样花销都不小,而女王对手下人从来吝啬,探子也不例外,内德也习惯了货比三家。他问道:“弗朗西斯爵士在做什么?”
“习读《圣经》。”
“那来得及。让她上来吧。”
等了一分钟,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子进来了。内德饶有兴趣地打量她。她称不上娇美,但自有一股动人处;衣着朴素;表情坚毅,但一对蓝眸子透出几分温柔。她自称泰蕾兹·圣康坦,接着从皮口袋里拿出纸和墨,请内德先试过。
内德在写字桌前坐下;纸和墨都是上乘货。他问:“这些货是哪里来的?”
“纸是巴黎近郊圣马塞尔区造的。另外也有意大利法布里亚诺造的意大利纸,十分美观,写情书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