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后金克星袁崇焕(第7/8页)

论城池高大坚固,宁远城远远不如开原、铁岭、沈阳、辽阳中的任何一座,与那些辽东名城比起来,宁远城是什么?一个在此之前甚至很少有人知道的弹丸之地。

论起官爵高低,袁崇焕虽然当上了副省级的按察使,若和辽东经略比起来,可还差着好几级呢。这些年,直接间接死在努尔哈赤手里的大明辽东经略已经不止一个。

论起实战经验,据说这个袁崇焕从来没有亲临战阵打过仗,更不要说身经百战了。在横行天下的努尔哈赤眼中,“何物袁崇焕?”——袁崇焕是什么东西?充其量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罢了。

此外,论兵力、论军备物资、论财力等等,袁崇焕和努尔哈赤以前的对手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上。

因此,开战之前,努尔哈赤志在必得,几乎是出动了倾巢之兵。据说,他此次出兵的目的,是要直下山海关,然后与大明帝国以山海关长城为界,正式划定疆域。

大明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正月十四日,高第尽撤关外诸城没几日,努尔哈赤便带重兵席卷上述各地,并于二十三日直奔宁远城下。

此刻,努尔哈赤最忧虑的不是拿不下宁远,而是担心开战后袁崇焕会率军跑掉,增加了山海关的防守力量。于是,当他率领十三余万大军来到前敌时,所做的布置不是攻坚,而是跨过宁远城五里扎下营寨,将宁远通往山海关的大道拦腰截断。意思很明白:防止袁崇焕跑掉。显然,努尔哈赤对自己和自己指挥的军队充满信心。

应该说,努尔哈赤有理由这样做。

后金军队已经快四年没有教训大明帝国了。在那个庞大的国家里,帝国的官员和将士常常具有卓越的学识与才能,可是,由于身处一种愚不可及的制度之下,在这些人身上,便时常只能看到过多的傲慢、自私、贪婪与怯懦。那些试图表现杰出才华与品行的人,如熊廷弼与孙承宗,很快就会在他们自己人的争斗中被淘汰出局。努尔哈赤的部下们则完全不是这样。只要具有足够的勇敢和才能,他们就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财富、女人、权力与荣誉。

史书记载说,女真人“出兵之日,无不欢呼雀跃,士兵们的妻子儿女也都欢天喜地,祝愿她们的父兄丈夫们能够多立战功,多得财物。如果兵士家中有四五个奴仆,便都要争抢着希望和主人同赴前敌,全都是为了可以抢掠财物的缘故”。

这部史书的书名叫《建州闻见录》,作者是朝鲜人李民寏,曾经当过女真人的俘虏。

他继续写道:努尔哈赤的部下聚会时,面部或脖子上带伤疤的很多。因为,敢于冲锋者有功,退缩者为罪,而脸面或脖子上的负伤者,是兵士最高的战功,可以受上赏。这种军功通常所受的奖励,包括女人、奴婢、牛马、财物等,有罪者则或者杀头,或者没收他们的妻妾、奴婢、家财,或者受到肉体刑罚。

另外一位朝鲜派到后金国的使节这样记录自己目击到的情形:

战斗行将开始时,每支后金部队都会派有一位押队——大约相当于后来的督战队——该人携带着前端涂有红色颜料的箭矢,遇有违犯统一指挥、战场纪律或临阵退缩者,便以该箭射之。战斗结束后,一一查验,凡身上带有朱痕者,不问轻重一律斩首。所有战利品,全部分给所有部队,立战功多的人可以分到加倍的一份财物。(《光海君日记》第一六九卷,十三年九月戊申)

有人曾经注意到了一个刺眼的对比,在兴高采烈分享胜利成果的同时,也有人抱着战利品挥泪如雨,乃至号啕大哭。原因是,他们父子兄弟常常在一个牛录中并肩作战,此时领到的财物中,可能便有他们战死的父子兄弟那一份。

史书中,谈到后金国作战失利、伤亡惨重时,常常会记载他们大哭而去。这种记载不是幸灾乐祸,也不是故意矫情,很有可能是实际情况。这种由血亲、宗族纽带连接起来的军队,具有一种血腥的宿命,每当遇到这种情形,便会遭遇双重的打击,亲人战死在战场,而自己和家人又得不到战利品的慰藉。

这种情形,可能是努尔哈赤特别喜欢采用混进敌人城堡、里应外合、奇袭、偷袭、夜袭、长途奔袭等战术,较少采用攻坚战的原因之一。

事实上,从熊廷弼和孙承宗接任辽东经略,锐意进取,渐次恢复辽西走廊以来,努尔哈赤便两次按兵不动,在先后长达四年多的时间里,始终相持相望,从不相逼相侵,可能也有这样的考虑在其中。

由于上述缘故,后金军人在战斗中有进而无退。

有进无退的军队,当然应该所向无敌。

然而这一次,身经百战的老将努尔哈赤真的错了,他忘了兵家最简单的一条真理:骄兵必败。轻敌和不能知彼知己互为因果,形成双重的兵家大忌,导致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一世盛名,折在了小小的宁远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