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努尔哈赤:大明帝国的忠实掘墓人(第5/8页)

至此,他的确有理由也有资格蔑视身边那个庞然大物了。

大明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已经年届六十岁的努尔哈赤,终于不再对自己的真情实感做任何掩饰——

四月十三日,努尔哈赤发布了著名的《告天七大恨》文告,宣布:大明帝国根本就是女真人所有苦难的根源。这时,假如有人询问努尔哈赤,他一生中最为痛恨的人或事是什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大明帝国和那些汉人。

努尔哈赤的这种感情并非全无道理。原因是:帝国政治中的一切权谋智术、阴毒狠辣并不仅仅是针对汉人的,在对付异族时,这些招数使用得可能更加彻底、更加无所顾忌。在那些堂皇官修正史中,谈到对付边疆部族时,“捣巢”、“灭之”、“斩杀”、“犁庭扫穴”之类的字眼几乎比比皆是。由此,仇恨应该不难累积起来。

汉人长期以来,坚定地以天朝上国、上帝宠儿自居的心态,令“奴虏”——努尔哈赤们感受过多少屈辱,似乎也很容易想见。在当时的汉语资料中,就连努尔哈赤的名字,都要写成——奴儿哈赤。这种无聊的心态,确曾是当时帝国臣民中的普遍情状。

从史料中,我们可以知道,努尔哈赤的痛恨之情可不是说说而已。他的核心治国理念是,“诛戮汉人,抚养满洲”。(《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六十四卷)

贯彻这一基本国策的实施细则,则大体可以用两条概括:

其一,以种族灭绝式的屠杀为主,辅之以暴力胁迫其为奴;或者反过来即为其二,以暴力胁迫其为奴为主,以种族灭绝式的屠杀为辅。在不同历史时期和不同情境下,这两种方式被交替使用着。有证据表明,这一治国理念和政策确曾得到过坚定的执行并持续了很久。可能直到努尔哈赤死后,才在他的继任者那里得到改变。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牛顿力学定律在社会生活中同样适用:有一个作用力,就有一个反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在其当时,努尔哈赤这种过激反应,大约可以反证他们曾经遭受过痛苦与屈辱的深重程度。

然而,事情的复杂之处在于:当时辽东地区的人口分布,汉族人口约占90%上下,女真、蒙古等部族人口约为10%左右。为了抚养10%的同族人口,屠杀90%的异族,即便是怀有深仇大恨,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此种情形都很难被认为是富有胸怀和智慧的表现。若仅仅因为有能力、有实力杀人,或者叫富有军事才华,便要被颂扬为“伟大”或“雄才大略”的话,这种赞美甚至这些词汇本身,也就足以令人作呕了。

应用上述史实,已经大体可以知道,为什么努尔哈赤经过如此漫长的时间——三十六年,尚且不能完全统一女真各部,经过四十四年,还无法迈过宁锦防线,进窥山海关了。这样的统一战争,若打起来不艰难、经历的时间不漫长的话,也应该叫没有天理了吧。

知道了上述情形,自然也就不难了解努尔哈赤创建八旗制度的秘密了。

在努尔哈赤时代,女真人主要以渔猎为生,在山林水草肥美之地,各随血亲族党屯寨居行。女真人不论男女都必须参加射猎,只留养育婴孩的妇女留守驻地。其谋生技能与军事技能相一致,生活形态与战争形态相一致,生产条件与战斗条件相一致,遂形成全民皆兵的社会。他们不同部族之间各居一方,彼此间视弱肉强食为常态,不同族群间同类相残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禁忌或特殊的心理障碍。

女真人行猎时,采用群体围猎的方式,经常以十余人为一个射猎单位。

他们每人出箭一支,各自说明其射猎计划,为众人所赞成者,就被推举出来,负责掌握所有箭矢的分配和使用,成为该团体的指挥者。其余人必须服从调度,不许离队越伍擅自行动,否则指挥者有权力将其处死。女真语称此小组为“牛录”,据说是“箭”的意思;称众人推举的指挥者为“额真”,意思是“头儿”、“主子”。射猎结束后,猎获物按照大家的表现集体分配。牛录遂成为血亲族党部落的基本射猎单位,既适用于针对大自然的战争,也适用于针对人类的战争。

每年秋季,野兽即将过冬而最为肥美之际,人们将进行一次大规模围猎,部落中所有牛录均须参加。届时,每牛录各出箭一支,选出一个大“牛录额真”,为此次大猎之总指挥。女真语称此大牛录额真为“甲喇额真”。围猎结束后,所有猎获物按照参加围猎的牛录数量平均分配。

努尔哈赤的八旗制度,其组织、协调、指挥、管理、后勤保障、训练、战利品分配等等原则,差不多都是由此脱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