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放旷不羁(第15/22页)
现在,支遁与北来僧人共讲《小品》,辩答有致,言辞清丽,风度绝佳,没一会儿对方就招架不住了。
见此情景,孙绰跟身边的法深说:“大师,您是逆风家,为什么一言不发呢?”
法深听后笑而不答。
在这里,介绍一下法深。
作为东晋高僧,法深也被称为道潜和尚。永嘉之乱前,法深曾游历长安,登坛讲经,对佛教经典的讲解深入浅出,听众云集。永嘉丧乱,法深独自南下,一为避难,一为弘扬佛法,受到皇帝、宰相的欢迎和礼遇。
晋成帝时,庾亮的弟弟庾冰一度执政,对僧人不拜皇帝、以异服随意出入宫廷等种种做法看不惯,提出对僧人进行限制与打击,但遭到信奉佛教的大臣何充的反对。在这种争论的背景下,法深离开建康,前往剡县山林隐居。
法深与会稽王司马昱关系颇好。一日,大臣卞壸去司马昱府上,遇到了法深,有下面的发问:“僧人自当超脱尘世,怎么还交游官宦人家?”
法深答:“在你眼里,这里是贵族朱门;但在我眼里,却与贫寒人家没什么不同。”这就是所谓“君自见朱门,贫道如游蓬户”。
支遁喜与名士交流,出镜率比较高,但在资格和造诣上,法深都不在其下,只是相对来说比较低调。当时,有后起者对法深指指点点,惹得法深不快:“黄口小儿,还是别对久经沙场的老人进行点评了!知道吗?我曾跟元明二帝、王庾二公周旋!”
因佛理渊博,并不含糊支遁,不会望其风而倒,所以法深被孙绰称为“逆风家”。
现在,法深笑而不答,于是支遁向其发难:“白旃檀确实很香,但哪有逆风的本事呢?”
白旃檀是一种香树,产于印度。佛经道:世间树香有三种,采自根部称“根香”;采自枝部称“枝香”;采自蕾部称“华(花)香”,此三香只能随风扩散,不能逆风。而波利质多天树却可逆风飘香。法深自明其意,但面对支遁的挑战,仍不予理睬,神情更为高迈。
支遁便越发急了。
按理说,关于白旃檀的比喻算个利器,但法深未发一言,以沉默为盾,于无声中占得上风;或者说,正是因为这沉默使得法深真的成了波利质多天树,即使逆风也可飘香。姜还是老的辣,法深到底高支遁一筹。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公元366年,大师故去。八年后,旧友王珣路过支遁墓,伤感不已,他是怀念一个时代的远去吗?站在墓碑前,王珣心怀黯然:“遗迹未灭而其人已远!”后来,艺术家戴逵又过其墓,所言更令后人唏嘘:“德音未远,而拱木已繁……”
时光奔流,斯人已去,而林树犹盛,人于天地间,真是渺小!
即使大师如支遁,也难逃时光的利箭,高逸的身躯终被岁月的枝叶掩盖。但是还好,其人虽远而德音未远。还有那云中的白鹤,其龄若有百年长,是否也于远天上听到大师那智慧的声音了呢?
雪夜访戴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偟。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东晋遥远,大雪苍茫,山河入梦。
我们的主人公王徽之,正在会稽山阴的寓所沉睡,但是不要着急,他很快就会醒来。于是,他就真的醒来了。
王徽之叫侍从把酒温了,转身打开屋门,一股清寒之气扑面而来。
庭院中,雪下得正急,仿佛要压断庭中大树和远处的山峦。
王徽之,字子猷,王羲之第五子。
羲之有七子,最著名的,除徽之外,当然还有献之。献之跟父亲一样,靠书法名留千古;徽之呢,则仅仅靠几段故事。
王徽之平生有四好:酒、琴、色、竹。
正像我们知道的那样,有一次,王徽之去拜访一位隐士,而隐士旅行去了,他就住进人家的庭院,第一件事就是叫人种上竹子。
有人问:“只是暂住而已,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地种上竹子?”
王徽之啸咏良久,指着眼前的竹子说:“何可一日无此君?!”
既然出自琅邪王家,自然不必为做官发愁。早些年,他曾在桓温幕中做事,蓬头散带,不理公事;又为将军桓冲的骑兵参军。一次,桓冲问他在哪个部门工作,徽之答:“不太清楚,只是时而见牵马的来,也许是管马的部门。”
桓冲又问他管多少马。
王徽之答:“我不过问关于马的事,又怎么能知道它的数目呢?”
又问:“这些日子有没有马死,又死了多少?”
答:“未知生,焉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