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梦(第5/39页)

娄敬主要对东都洛阳做了番剖析,他说,周成王之所以东都洛阳,他的主要考虑,“以此为天下之中也,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均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周务以德致人,不欲依阻险,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也就是说,东都洛阳的特点,是四通八达,居于天下之中,便于四方诸侯纳贡,但是缺点很明显,就是地形不够险要,在王朝强盛的阶段,这更能彰显出这个王朝的力量,但是,在王朝衰落的阶段,这就会因此加速王朝的灭亡。所以,娄敬的一句话就概括了东都洛阳的特点——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

对于西都长安,张良的意见比较有代表性:“夫关中左殽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刘敬说是也。”张良说了一堆,但是核心意见很明确,以长安为都,优势就在于地形险要,所谓“形胜之地”,可以令王朝长治久安。

概括一下娄敬和张良的意见,我们就可以看出,一般来说,强盛的王朝为了展现其统治力,洛阳是个更好的选择,但是,如果考虑到要王朝太太平平的,那么,长安显然是个稳妥的选择。定都洛阳,这叫霸气外露,而定都长安,这叫劲气内敛,各有优劣,根据皇帝的性格而定。

杨广现在迁都,就是要从西都长安,迁到东都洛阳;他是什么考虑呢?其实,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他的想法,那就是面子。

杨广为此下达了一份诏书,引经据典,纵古论今,详细解释了他迁都的理由,看似很有道理,其实吧,没那么复杂,杨广所想的,无非就是霸气外露,他无非就是书生性情,想要效仿周朝,过“天朝上邦,万夷来朝”的生活。

杨广在他的诏书里说了,他想迁都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他从当王子的那天起,就有这样的想法,“我有隋之始,便欲创兹怀、洛,日复一日,越暨于今。念兹在兹,兴言感哽!朕肃膺宝历,纂临万邦,遵而不失,心奉先志。”一个天天想着迁都洛阳的人,他当然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是渴望干出一番事业的,他是有一种强烈的表现欲的,用句广告词来说,杨广这个人,打从一开始就抱着“不走寻常路”的念头——所以,杨广很“疯”。

可能有人要反驳我,说不对啊,东汉光武帝,这么一个稳健的皇帝,他不也定都洛阳吗?怎么能说定都洛阳就代表“疯”呢?同志们,光武帝定都洛阳,是跟他的创业历程分不开的。刘秀发家,是因为得到了河北豪族的支持,他的势力范围,是在关东。而当时的长安呢?长安先后为绿林军和赤眉军所占领,而与其相倚靠的陇蜀又是刘秀竞争对手隗嚣和公孙述的地盘,因此,长安很长时间以来都不在刘秀的控制范围内。所以呢,刘秀考虑定都洛阳,完全是从势力范围的角度考量的,这跟后世明成祖朱棣迁都燕京的考量是一样的。

刘秀定都洛阳,带有一些被动性,然而,杨广不一样,他是考虑迁都洛阳,是有主动性的——所以,杨广很“疯”。

杨广之所以“疯”,因为他已经被压抑得太久了:

从晋王到太子,杨广在苛刻的杨坚眼皮底下生活了35年,他装得很辛苦。在隋文帝时期,最幸福的是百姓,因为他们摊上了一个历史上都罕见的好皇帝;但是,最痛苦的莫过于皇子们,因为他们摊上了一个历史上都罕见的苛刻的父亲。因为杨坚的苛刻,杨勇从太子贬为了庶人,杨俊抑郁而终,杨秀惨遭幽禁,而杨广,他以极端的克制坚持了下来,他压抑得太久了,所以,当闸门打开时,他的压抑就变成了疯狂。

大家能够理解杨广这种心态吗?反正我是可以理解的。

大概很多人都跟我有类似的经历:

在求学期间,念初中读高中的时候,为了考上一个好的高中,为了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我们玩命学习,每天拼到凌晨,成天跟那些早就熟识了几百遍的习题较劲,为了应付各种考试殚精竭虑,用最大的热忱去关注自己的班内排名、年级排名,我们在拼命压抑自己,集中精力于某一件事。

但是,当高考尘埃落定,我们上了大学,发现这里没有月考,没有硬性的自习课,每堂课换不同的教室,大部分老师叫不出学生的名字,期末考试只需要半个月一周的时间冲刺一下就能过,我们还会像从前那样玩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