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与沙(第6/14页)
“只要他现出踪迹,就一定有办法!”
想到这里,曹丕又狠狠地刺出一剑,眼神里涌现出与他年纪不相称的狂热与狠戾。
少年在火炬下亢奋的身影,除了被史阿与邓展看在眼中,同时还映在了刘平的双眼里。此时他正站在一栋简易望楼上,位置是在整个营地东南凸出部的一处高坡上。这里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营地,也能对东南方一百步内的动静做出反应。
这望楼是用事先打造好的良木拼接而成,不用铁钉与鱼胶,纯以榫卯构成,拆卸都非常方便,适合在行军途中作为警戒之用。但代价就是,它不够结实,人爬上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无法承载太多重量。
公则给刘平安排了几位随从,不用问,他们都负有监视之责。当刘平提出想要爬到望楼上去看看时,这些随从面露难色,这望楼太过轻薄,多过两个人上去,说不定就塌了。刘平说既然如此我一个人上去就好,随从们商量了一下,答应了。望楼之上只有空荡荡的一个台子,只要下面围好,不怕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刘平爬到望楼之上,先是凝望曹丕的方向良久,然后双手扶住脆弱的护栏,把身子探出去,望向远处。这种感觉,和自己的处境何其相似:高高在上,脚下却是一栋摇摇欲坠的危楼,随时可能倾覆,摔个粉身碎骨;纵然举目四望,入眼皆是无边黑暗,空有极目千里,又能如何。
但刘平很开心,特别开心。他闭上眼睛,回想在许都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他惊讶地发现,虽然对伏寿思念绵绵,却一点回许都的意欲都无。他宁愿在广阔的天地与可怕的敌人周旋,也不愿意回到那逼仄狭窄的皇宫里去。
一阵夜风吹过,刘平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以前和仲达游猎太晚不得不夜宿山中时,就是这样的味道,清冽而自在,无处不在。刘平想伸个懒腰,动作却一下僵住了,一个如同沙砾滚过的声音传入耳中。
“刘公子,我是徐福。”
刘平浑身一震,先朝下面看了一眼,发现那几名随从都站在四周,恍若未闻。他又抬头四下看了一圈,也看不到任何可疑的人。
“不必找了,我在营外,你看不到我的。”徐福说,他的声调有些奇怪,是一个字一个字送出来的。刘平暗暗敬佩,这人好生厉害,距离望楼这么远,还能把声音送过来不被其他人觉察。徐福这名字他临走前听杨修说过,是杨家豢养的一员刺客。
“杨公子说一切按计划进行。”徐福干巴巴地说。
刘平“嗯”了一声。可惜这种传送方式是单向的,他没法询问徐福,只能被动收听。
“接下来,是郭祭酒要我转达给你的话……”
刘平这才想起来,徐福被郭嘉强行征调到了前线,现在属于靖安曹。他有这么一门绝技,实在是传递消息的最好办法,郭嘉从来不犯错,也从来不浪费。他调整呼吸,凝神倾听,徐福一口气说了几十个字,然后停顿了很久,想来这是一件极耗精力的活儿。过了半晌,徐福的声音才再度飘来,疲惫不堪:“传完了,告辞。”随后整个望楼便悄无声息。
不过刘平也顾不上关心他,因为郭嘉传过来的那条消息实在令人震惊,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郭嘉这是要玩大的啊,很好,很好……”刘平扶着栏杆,双目炯炯发光。
袁绍的大军在这一日的午时开始渡河。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五个黄河渡口同时登船,漫天的旌旗猎猎作响,声势极为浩大。两百多条渡船来回穿梭于黄河两岸,把无数的士兵和闪着危险光芒的军械运过岸去。排在他们身后的是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冀州连续三年都是丰收,积蓄足以支撑十万以上的大军在外征战——相比之下,袁绍在南边的小兄弟处境窘迫多了,连军队都要被迫下地屯田,没少惹冀州人讪笑。
渡河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混乱和冲突。有一支轻甲骑兵和一支重步兵为了谁先登船发生了冲突,他们分别属于平南将军文丑与别驾逢纪,前者是冀州派与颜良齐名的大将,后者则是南阳派的巨头,身份殊高。
这一次渡河,文丑有意纵容自己部下,就是想发泄一下心中不满。颜良是他的好兄弟,却莫名其妙地战死沙场,这里一定有阴谋——而每一个阴谋背后,肯定都有一个南阳人在作祟,文丑觉得这个推测真是天衣无缝。
逢纪接到报告以后,只是淡淡一笑:“文平南战意昂然,其心可用,就让他先过去吧。”侍从领命离开,逢纪在马上俯瞰着渡河的大军,又抬头看看已经在南岸恭候的公则、淳于琼营帐,表情微微有些遗憾。
借白马之围诱出曹军主力,这是开战之前就决定的方略,但逢纪并没给先锋的郭、颜、淳于三人交代透彻。他希望这支先锋队与曹军形成拉锯战,消耗一阵后,主力才动。可没想到颜良居然轻军而出,以致倾覆,更没想到公则居然吃透了他的意图,干净利落地撤走了,颍川非但没受损,反而多掌握了一部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