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不幸的二次革命(第7/7页)

十余年后,吾家居莫干山,距吴兴仅一小时车程。民十八(一九二九)的十月十二日,膺白与我同到吴兴扫英士先生之墓,回思往事,怆然不能已。以英士先生的雄才,倘不早死,对国家必有更大贡献,革命固不惜牺牲,这牺牲实在太过了。公子铣夫坠机惨死,膺白适返沪,往慰嫂氏,事已兼旬,嫂尚双目红肿,公子惠夫侍坐。嫂告膺白,大哥哥(果夫先生)拟为铣夫营墓为飞机状,以资纪念,此万万不可,皆因英士墓大耗费,故损后福,当俟他日“抱子葬”,蒋先生送款未启视原封璧还,亦为不敢多费之故。“抱子葬”者,他年母子同葬之意,当系吴兴风俗。膺白述嫂氏之言,不胜其钦敬。我印象很深,故膺白身后,亦辞公家丧葬而未受。民十九(一九三〇),岳军先生长沪市,时蒋先生正当国,与膺白皆辛亥革命英士先生僚属,三人联名以故人资格向社会局请地一小方,醵资为英士先生立塔纪念。其缘起、经过、纪念文、演辞,均详《陈英士先生纪念塔记实》小册中。

友谊聊可补,亦且无及。癸丑(一九一三)二次革命有两件很大后果,影响国家:其一,动辄以武力解决政治,拥兵即为政治资本,中国又经过一个“战国”时期。其二,革命由同志集议而变为领袖指导,且以教条为重,则去民主自由反远也。

如果当年与民国成立有关的革命前辈,思想能再进步一层,多以“民国根基未固”为重,知道“容忍”和“守法”是民主自由的基石,而建设必由“和平”开始,不将辛亥已成之局,掷于一旦,而培养国家胜于党派、理知胜于冲动、恢宏胜于狭窄、条理胜于攘夺的下一代,吾人闭目以思,中国为何如耶?半世纪中,革命的国民党成功三次:辛亥(一九一一)、民十六(一九二七)及抗战胜利。每次有赫赫之功,国民或抛除成见,或抑制恐惧,拥护而仰望,而终归再遭挫败。建大国岂能用小智?有圈子则见外于福斯,而内争尤为国民所不安。当年坐而论和战的人,均早不在斯世,膺白是桌上最年轻的一个,当时思想亦并未成熟有系统,因其不主内战而对友谊遗憾终生,受无端谤诬亦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