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家斗法(第6/8页)
与父亲不同,高澄喜欢把皇帝妹夫像瓷娃娃般保护起来,不让他经历风雨和阳光,他认为这样做,对两人都有好处。元善见皇帝不喜欢做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如果棋手是高欢另当别论,仅仅年长三岁的大舅哥似乎无此资格。
两人想法不同,自然摩擦不断。高澄将心腹崔季舒安排在皇帝身边担任中书黄门郎,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元善见将计就计,想把高家间谍改造成保皇派,亲切称呼崔季舒为“奶母”。皇帝拍大臣马屁到这种份上,崔季舒不领情。崔季舒虽出自崔陵崔氏,平步青云缘自高家,尤其与高澄有狼友之谊。高澄找女人,总是崔季舒拉皮条。高欢身亡,侯景反叛这一段时间是高澄最紧张的时刻,即使身在晋阳也不忘写信给崔季舒,让他好好看住皇帝,从双方书信往来中可以看出两人的亲密,“痴人比以前怎么样了,痴傻度好一点了吗?你务必用心观察,别出差错。”痴人指皇帝,痴傻度自然是指反抗高家的情绪指数。
崔季舒十分用心,皇帝出城打猎,派人紧紧跟着,决不允许皇帝与陌生人等见面,更要防备高澄嘴里的痴人犯神经溜到侯景那边去。元善见皇帝骑术好,胯下宝马良驹,纵马如飞,负责盯人的监卫都督乌那罗受工伐跟不上,一边追,一边远远大声喊:“天子勿走马,大将军嗔!”
元善见心中窝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高澄从晋阳回来,两人一块喝酒,崔季舒作陪。高澄有些酒量,用大觞,大海碗。元善见喝酒不爽快。喝酒分人,酒逢知已千杯少,元善见就不乐意和高澄喝。高澄死皮赖脸,喝得兴高采烈,举杯劝酒:“臣高澄劝陛下一杯酒。”元善见不理他,高澄又劝,“哥们来一碗吧!”元善见实在忍无可忍,火了人,恨恨道:“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也用不着这么活着!”
高澄几大碗下肚,带着酒劲也火了,一腔兴致抛到九霄云外,父亲病亡、侯景反叛、梁军北伐一桩桩一件件让他焦头烂额,本想借酒浇愁,不想皇帝又来添堵,高澄把大觞往几案上一拍,怒道:“朕、朕,狗脚朕!”骂过人,高澄仍不解气,冲崔季舒道:“揍他!”
这位皇帝奶母二话不说,提起拳头赶上前去,照着皇帝的身子就是三拳头。换成鲁提辖,皇帝性命难保。崔季舒哪里敢真打,也就表示一下而已。再者说崔季舒是个文人,那里打得过元善见。元善见玩石狮子像玩小猫似的,一旦惹毛了,还起手来,一拳还不把崔季舒打个无影无踪。但是,元善见不敢还手,一还手性命不保,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实在用不着这么活着。
三拳打完,崔季舒收拳。高澄奋衣而起,甩袖子走人。第二天派崔季舒进宫看望挨打的皇帝。崔季舒一颗心忐忑不安,生怕皇帝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转念一想,昨晚自己使出的功夫那叫做隔山打牛,也就蹭了一下皇帝的衣服而已。皇帝不应该恼自己。
果然,元善见笑脸相迎,非但不生气,反倒安慰崔季舒:“朕喝多了,怪朕,你别往心里去,回去告诉大将军,让他也别往心里去。”说完,派人拿来一百匹绢布赏给奶母。崔季舒哪里敢要,打人还有功啊。皇帝赏赐不能拒绝,回去请示高澄,高澄让他取一段,意思意思。元善见笑了,“你呀,太谨慎啦。”吩咐人把一百匹绢布捆在一起,手指绢布道:“这也是一段。”
望着崔季舒远去的背影,元善见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暗暗道:“人总有得意的时节,切不可得意忘形!”
元善见给讲师荀济下诏,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欲以何日开讲?”哪一天开课啊?当然,这一封诏书逃不过崔季舒的检查。
元善见脑子里隐藏着什么骇人听闻的大秘密,只有讲师荀济了解。他给皇帝上课时,听到皇帝吟咏谢灵运的一首诗“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秦国灭韩,韩国贵族张良不满意,雇佣大力士刺杀秦始皇,搞出一个博浪沙大铁锥的故事;秦昭王称西帝,鲁仲连深感屈辱,鼓动魏国救赵抗秦。荀济听出弦外之音,魏朝什么时候能出像张子房和鲁仲连两人的忠义君子呢。
元善见找对人,荀济真是一个忠义的君子。荀济祖籍颍川,八王之乱后渡江,世居江东,那时候叫外省人。荀济年轻时和萧衍是布衣之交。他听说萧衍有希望做皇帝,没有常人攀龙附凤的念头,反而对人道:“如果萧衍真有不臣之心,我在盾牌上磨墨写檄文声讨。”萧衍听后愤愤不平,我们是好朋友,你不帮我也就罢了,反过来打我。等萧衍进入南京称帝,荀济失去唾手可得的高官。有人向萧衍推荐,萧衍道:“荀济有才,但这个人喜欢唱反调,大家认为对的,他认为错,大家认为好的,他认为不好。此人不能用。”一句话,荀济不识时务。果然,荀济反对起当时风行的佛教,时常上书抨击。萧衍忆起荀济的种种不是,准备杀了他。幸好他与朱异交好,朱异通风报信,荀济逃往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