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登基(第2/4页)

因为这是她自己创造的文字,一如她更喜欢自己创造的命运一样。

千百年来,再也没有人使用过这个字。但是只要中国历史还在,这个字就会在时光深处绽放永恒的光芒。无论你何时回过头去,它都会在历史的星空中默默闪烁。这个字承载了女皇武曌辉煌而独特的一生,这个字也见证了中国历史上一个绝无仅有的时代。

武曌一生似乎与佛教有着不解之缘。

她母亲杨氏自小虔诚奉佛,终身不渝;武曌耳濡目染,自然也会在八识田中播下信佛的种子。据说武曌幼时,还曾一度披缁茹素,随母亲入寺奉佛。太宗崩逝后,身为才人的武曌恰恰又被遣送到感业寺落发为尼,尽管与木鱼钟磬相伴一生绝非她的意愿,但是在青灯古佛旁度过的那些日子,无疑也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麟德年间,高宗李治为太宗皇帝追福,于洛阳龙门修建大奉先寺。咸亨三年(公元672年),武曌为了表示对高宗的支持以及对佛教的信仰,遂捐出脂粉钱雕刻寺内主佛像——龙门石窟卢舍那佛。这尊石刻佛像后来被誉为中国佛教造像史上的巅峰之作。据说,佛像的面容正是按照武曌的容貌雕刻的——方额广颐,娥眉凤目,神情既慈悲又威严,目光既沉静又有力。

如今我们翻开汉传佛教经典,几乎每一部佛经的扉页都印有一首《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相传这首《开经偈》便是武曌所写,可见她与佛教的渊源之深。

拜洛水,受宝图,建明堂,改正朔……在武周革命的蓝图上,武曌已经用正统的儒家意识形态为自己的新王朝撑起了一根擎天大柱。接下来,她当然就要利用佛教的意识形态,为新王朝的殿堂打造一个金碧辉煌的宝顶了。

武曌的情人和尚薛怀义,当仁不让地挑起了这项重任。在武曌的授意下,薛怀义组织了东魏国寺僧法明等人,一头扑进了经藏之中,苦苦寻找佛经中有关女主天下的理论依据。经藏如海,薛怀义和法明等人夜以继日勤奋攻坚,终于沙里淘金地找到了他们需要的经典,最后又在旧译本的基础上杂糅新说,附会己意,于载初元年(公元690年)七月打造出了武周王朝的佛教圣典——四卷本的《大云经》及其注疏。薛怀义等人在经疏中盛言,神皇武曌“乃弥勒佛下生,当代唐为阎浮提主”。(《资治通鉴》卷二〇四)

《大云经》中记载了两则女主天下的故事:一、一个菩萨为救度众生而化现女身,名净光天女,后又舍却天形而为人间的国王;二、佛灭七百年后,南天竺有一国王女,名增长,父死后被群臣拥戴继承王位,以佛教正法治国。

这两则记载无疑都为武曌的登基称帝提供了最有力的理论支持。然而佛经通常文字晦涩,义理艰深,考虑到普通百姓难以通达经文,而且佛经中所言的净光和增长这两位女国王在中国的知名度都不高,不利于塑造神皇的无上权威,所以薛怀义等人便在注疏中大量掺杂了普通百姓耳熟能详的弥勒信仰。

按照佛教经典,弥勒是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的大弟子之一,释迦灭度之后,弥勒当在未来降生于阎浮提,救度众生,而后成佛。所谓阎浮提,又译为南瞻部洲,即指我们人类居住的这个世界。从宗教社会学的角度而言,弥勒信仰广泛流传于民间之后,其实已经不是纯粹的佛教,而是与民众固有的偶像崇拜合流,变成了一种救世主信仰,所以自南北朝以迄隋唐,多有人民利用此信仰举兵起事。如今武曌欲神道设教,当然也要对此充分利用。于是薛怀义便秉承武曌旨意,在注疏中将弥勒下生之说与净光、增长女主天下的故事共冶一炉,大肆宣扬神皇武曌就是当世弥勒,自然应该代唐为天下主,同时又利用佛教的因果报应之说,对民众进行了明目张胆的威胁恐吓。如经中说:“即以女身,当王国土。”疏文便道:“今神皇王南阎浮提天下也。”经中说:“女既承正,威伏天下,所有国土,悉来奉承,无违拒者。”疏文便道:“此明当今大臣及百姓等,尽忠赤者,即得子孙昌炽,皆悉安乐……如有背叛作逆者,纵使国家不诛,上天降罚并自灭。”

显而易见,薛怀义等人的注疏已经远远背离了佛教义理,所谓的《大云经疏》也不过是本赤裸裸的政治宣传手册而已。

不过,武曌需要的正是这样一本手册。《大云经疏》一出炉,武曌就迫不及待地颁行天下,命各州都要建一座大云寺,各寺收藏一部《大云经疏》,并且号召各地的高僧大德升座讲解,务求让天下臣民深刻领会《大云经疏》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