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鹿死谁手(第10/11页)

男儿有泪不轻弹,想想一个统兵成百上千的大男人能跟小孩子一样满地打滚,而且哭得跟个泪人似的,那是一定有外人不能了解的苦衷和委屈。

有苦衷,就能劝慰,有委屈,就可以排解。陈宦相信,只要给冯玉祥一点时间考虑,他会留下来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呢。

他不知道,冯玉祥的这个动作,今后将成为冯部上下的经典之作,如果你见惯了,一点都不会感到稀奇。归根结底,在虚伪做作这个圈子里,陈宦还远远称不上是个超一流的高手,他所擅长的,也不过是在上级面前拍拍马屁,或者是说点上级想听爱听的话。

什么叫超一流高手?必须做到连奥斯卡影帝都叹服的地步,陈宦你还嫩得很哩。

幕僚们要上刀斧手,陈宦坚决反对,还说:“如果你们要杀冯玉祥,我就先杀你们二人!”

刘、邓面面相觑,只得作罢。依靠逼真的演技,冯玉祥成功地逃过了一劫。

在陈宦的卧室里,冯玉祥虽没见到刀光烛影,但那三个人进进出出的神情,已被他猜到了大半。回去后,他就向陈宦发出通牒,限其二十四小时内离开成都,否则就开炮轰击皇城。

陈宦这才明白,他又走了一步要命的错棋。

一场鸿门宴,使项羽成了“竖子不足与谋”的典型,可是古往今来,究竟又有多少人比他更聪明呢?

1916年6月25日,陈宦被迫逃出成都,经绵阳、重庆至汉口,从此远离了政治舞台的中央。

冯玉祥接着也跑了,离开时,他又搂草打兔子,把成都的军火库给清了个空。按照他的命令,冯部把大部分行李扔掉,每人都至少携带步枪子弹五百发或炮弹两颗,冯玉祥自己也背了两颗炮弹,后来觉得负担实在太重,找川甘边区的土匪帮忙,才把枪弹运到汉中。

此君既不用打仗,又得了许多的实惠,乃是真正的赢家中的赢家。

枭雄、英雄、奸雄,冯某跟这些类型都不像,甚至你都难以用一个纯粹的好人或坏人来对他加以框范——只能说,出来混的都得有点道道,这也算是乱世中的生存哲学吧。

1916年6月27日,周骏率部进入成都,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加了四川将军的冕。

然而这被证明不过是一场空欢喜。二十多天前,袁世凯已经病死,袁世凯一死,他的委任状也就失去了任何效力,更主要的是,旁边早就有人虎视眈眈。

陈宦在宣布四川独立前,做了两手准备,一是依靠冯玉祥,二就是向蔡锷求援。求援得到了同意,但直到陈宦离开,滇军也未开入成都。

滇军有滇军的打算。

唐继尧在发给滇军将领的密电中,就毫不隐讳,说护国之役胜利后,四川军政大权不论属于何人,滇军都必须留在四川,而不能撤回云南。

如此做的原因之一,便是军费开支庞大,唐继尧既然不肯削减滇军的一兵一卒,那就一心想着蹭四川人的油,拿川资来养他的滇军。甚至在停战谈判期间,唐继尧就急不可耐地计划出兵成都,只是在蔡锷的劝阻下,才暂缓行动。

唐继尧属于那种鼠腹鸡肠,做不了大事的人,该他出牌的时候死不肯出,那心眼儿小到只有三寸大,不该他出的时候瞎出,全然不管这样是否会师出无名,会不会带来恶劣的政治影响。

蔡锷与唐继尧的区别,在于他更顾大局,知道掌握时机与火候。用一句俗话来形容,就是他比较“讲政治”,过去即便是“侵滇”“侵川”,他都能找到最合理的名义和理由。

陈宦求援,如果不答应的话,陈宦自然就下不了决心独立,蔡锷不能不答应,但他答应之后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实际上就是敷衍了事。

倒是蔡锷的参谋长说了句实话:“我们做渔翁不好吗?”

如果蔡锷帮助陈宦把周骏赶走,那陈宦就站稳了,滇军究竟能从中得到什么额外好处呢?地盘还是人家的,最多不过像第一次“侵川”时一样,弄点慰劳费,然后该回哪回哪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滇军这些人的算盘,就是要借周骏之力来逐走陈宦。等陈宦走后,滇军再来打周骏,然后川督之位就是他们的了。

滇军做好了出击准备,可惜不是为陈宦预备的。周骏一入成都,滇军马上就打了过来。

袁世凯倒台之后,周骏的“四川将军”已然是名不正言不顺,再说他又哪里是蔡锷的对手,所部节节败退。

见势不妙,周骏赶紧给蔡锷发去一份电报,作躬打揖,称自己是接受了袁世凯的“乱命”,现在马上就把位子给腾出来。

从成都退出时,周骏手下仅剩几千人马,用仓皇两字都无法形容他的惨样。更可怜的是,沿途地方对他的态度,有如看到过街老鼠。虽然还不至于人人喊打,但起码没人肯予以收留,都唯恐惹火烧身——蔡锷的护国军追过来,能不把当地打得乱七八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