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察举的低落(第3/6页)
当然,士族中还是有由察举入仕之人的。首先,察举曾为汉代仕进荣途,至晋虽已为贵游公子所轻,但形式上仍有相当荣誉,故士族之中一些有志之士,仍愿由之入仕。但士族分子如应察举,那就要合于察举的传统标准,而不能徒以门阀,至少原则上是如此。如新野庾衮,父兄皆贵盛,他却甘心隐逸躬亲稼穑,故察孝举秀又举清白异行,入《晋书·孝友传》;又如东晋之庐江何琦,祖何龛后将军,父何阜淮南内史,从弟何充为司徒,然而他本人苦孝事母,养志衡门,琴书自娱,耽习典籍,故得举孝廉,屡被征召,亦入《孝友传》。又如温峤,“性聪敏,有识量,博学能属文,少以孝悌称于邦族”,为司隶都官从事时敢于搏击贵势,故得举秀才(见《晋书》本传)。
其二,汉魏以来一些经学世家,至此仍多得察举。庐江杜夷,“世以儒学称,为郡著姓”,三察孝廉;秀才卢谌,为汉代名儒卢植之后,“世以儒业显”;秀才王接,“世修儒史之学”;孔子二十二世孙孔衍,“经学深博”,州举异行直言。孝廉须射策试经,秀才对策亦须以经典为本。至晋高门权贵之贵公子多已鄙薄经术、无意章句而竞于玄谈;而有志经学者,仍以经明行修而应察举为常规性仕途。同时,贤良秀才对策是显示才气文采之机会,故文才出众者,多被秀才之举。如潘岳、潘尼叔侄,皆父祖二千石,家族多居位者,二人“俱以文章见知”,皆得秀才举。
其三,士族亦有高下盛衰之别。高门子弟有优越的机会步入“清途”,官位门第较逊者未必就有同等机会。至于所谓“著姓”、“豪族”,亦颇复杂,或以世仕州郡,或以宗党强盛,或以屡出名德,或以世传儒术,都可以此称之。早在东汉,就是既有弘农杨氏、汝南袁氏这种官僚世家,也有“身无半通青纶之命,而窃三辰龙章之服;不为编户一伍之长,而有千室名邑之役”的与官僚无干之乡里豪人,还有陈寔这种“贫俭无仆役”、出门使诸子将车的名士家族。《华阳国志》记巴、汉中、蜀、南中等各地郡县均有大姓,如牂柯郡“大姓龙、鲁、雷、兴、仇、递、高、李”之类,然此类“大姓”在当代政治之中有多大影响,就很不相同了。如果仅为一郡一县之望,那与朝廷上贵盛于时的高门华阀相比,显然不能等量齐观。偏于一地的著姓,二三流士族以及门望不够之官僚子弟,如果不能与高门比肩进入“清途”,他们就多以察举入仕。察举员额正是按州郡平均分配的。如安乐秀才张寔,其父不过受叔锡官得乡品五品,然史又记其“家世孝廉”;敦煌索氏,“累世官族”,但在朝廷中并无势力,然而索充为孝廉,索靖、索袭为贤良,索鲠、索绻、索璆、索聿、索琳为秀才,一姓得举者即考得8人。
综上所述,西晋时代由察举入仕者,主要包括以下几类人物:第一,才行功能表现优异之下层士人;第二,蜀吴士人;第三,二三流官僚士族子弟;第四,明经术、有文采之士人。由此看来,察举在当时较多体现了功绩择优制和从各阶层广泛取人的特点。而高门权贵子弟对察举已甚轻视,他们多由“清途”入仕以维持权势和身份。因此察举之地位,已有相当之下降。
二、应察举者之仕途发展
下面,我们对应察举者之仕途发展情况,加以考察。
前面已经指出,秀孝应举者在对策后以除授议郎、中郎、郎中等“散郎”为通例。“散郎”之除授表示士人已经成为王官,因此它们也构成了入仕之一阶。但“散郎”并非实职,居此者是否能够得到及时迁调,那就依个人之背景、家族之势位而有很大不同。无权势奥援者,常常是累年不调。如前引《太平御览》卷四一四引《广南记》,记交趾秀才吴甫“累年不迁”,《北堂书钞》卷七九引作“七年不迁”,“不迁”即指久居郎职而不除授实官。又《晋书·夏侯湛传》:“举贤良对策中第,拜郎中,累年不调”;又同书《潘岳传》记其举秀才为郎后,“为众所疾,遂栖迟十年,出为河阳令”。还有许多秀才,举后以郎家居而不在朝。如《晋书·周玘传》记其举秀才为议郎,后石冰起兵扬州,周玘结众讨平之,又“散众还家”;同书《夏方传》:“州举秀才,还家”;同书《成帝纪》:“宁州秀才庞遗起义兵,攻李雄将任回、李谦等”;同书《陶侃传》记交州秀才刘沈与杜弘等在广州谋反,为陶侃擒杀;同书《苏峻传》:“年十八,举孝廉,永嘉之乱,百姓流亡,所在屯聚,峻纠合得数千家,结垒于本县”。是周玘、夏方、庞遗、刘沈、苏峻等,皆举秀孝而家居者。大约亦是因为“累年不调”,故以“散郎”还家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