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9/10页)

“妈妈,”五郎大声说,“我那天晚上还亲了个菲律宾姑娘呢。但我不会娶她的。”

酒川太太不再大喊大叫了。她垂下两条胳膊,瞪着大儿子,闷声说:“菲律宾女人?”这个想法真恶心,酒川太太简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训斥五郎,她猛然站起来上床睡觉去了。中国女人、冲绳女人,甚至高丽女人都还能训一顿了事。可是,菲律宾女人!

老人走后,五郎轻轻地问:“你跟那豪类女人之间没什么感情吧?”

“我觉得没什么感情。”茂雄答道。

“我说,兄弟。”五郎说,他换了一个听上去很亲切的老词儿——兄弟俩小时候常这么说话——“她是个豪类女人,一位詹德思家族的豪类女人,还离过婚,简直是五毒俱全。想也别想。你是挺执拗,但是这个你拗不过去。”

对于夏威夷来说,1954年的选举日是一个永远无法忘怀的日子。投票站全都围上了席子,好像要跳草裙舞似的。候选人个个戴着从山中采来的念珠藤花,给豪类选民分发三明治,要是来了日裔选民,就给他们发寿司。乐队一整天鼓乐齐鸣,卡车拖着长长的彩带在街上巡游。那是吵闹、欢乐的一天,人们开心极了。到了晚上,人们清点票数,这才又惊又气地发现,自从群岛归属美利坚合众国以来,民主党首度占领了夏威夷的参众两院。由堡垒集团主导的共和党在岛上说一不二的日子,已经永远地成为了历史。

快到半夜,每个选区的点票最终尘埃落定的时候,人们又有了一个更加振奋人心的新发现。民主党的获胜者主要都是年轻的日裔候选人。在总共十五个参议员的席位里,日侨赢得了七个席位。在众议院的总共三十个席位中,日侨赢得了十四席。在负责治理火奴鲁鲁的总共七个空位中,日本人占据了四个。到了午夜,休伊・詹德思和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沉着脸坐在一起,旁边是休利特家族的小伙子们,看着这个苦涩的事实:“各位先生们,我们现在归东京管了。愿上帝帮助我们。”

黑眉毛吉姆・麦克・拉费蒂领导的那支由二战资深士兵组成的队伍横扫了领导权。他们的平均年龄只有三十一岁。他们在战争中平均每人受过两次重伤。他们平均每个人得到过四枚勋章。他们都是以荣誉学生的身份毕业于美国大陆的著名学府,如哈佛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密歇根大学或斯坦福大学。在美国当时的四十八个州之中,他们将组成受教育程度最高、接受过最多荣誉的一群参议员。没有哪个立法机构会比夏威夷那支由严肃的年轻日裔律师组成的队伍更加出众。

在这本回忆录的前面部分,我曾经说到,在1916年我曾预测过,那位成天醉醺醺的鲁拿凡・史莱姆曾经鞭打过生病的日本庄稼汉酒川龟次郎,而这个举动注定会引发某些具有历史意义的结果,直到四十年之后才显现出来。眼下,到了1954年的选举日,这件古老而几乎快被人们遗忘的事件终于有了恶有恶报的一天。日侨们坚信他们那劳作了一辈子的父母曾遭到过鲁拿们的凌虐,所以全都投票反对那些当时应该负责的共和党人。凡・史莱姆那一鞭子开始还只是日本人的添油加醋,而现在人们都说,鞭打在当时是家常便饭。在选举初期的时候,本该最清楚事实真相的酒川茂雄曾利用那次事件吸引日侨的投票,但后来他却显示出诚实的本性,不再提起那煽动人心的说辞。在如噩梦般困扰我们群岛的劳资纠纷之中,酒川五郎起初利用那件事来煽动他手下的工人,但后来,他重新考虑之下,同样抛弃了那不负责任的渲染。然而,在1954年那为数不多的几个月里,我们的夏威夷社会似乎被人为凿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将日本侨民和豪类居民分割开来,但酒川家的孩子们有勇气脱离那种诱惑,他们的做法令人钦佩。如果在夏威夷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一个我简直想掐死的人,就是那个无心的、草率的鲁拿凡・史莱姆。感谢上帝的荣耀,我们的群岛最终摆脱了那个由他挑起来的可怕事件。

当选举结果全部汇总起来之后,已经接近凌晨两点钟了,民主党的胜利者收到人们潮水般的恭贺。黑眉毛吉姆・麦克・拉费蒂向后靠在总部的椅子里,对酒川议员发出警告:“这场胜利将耽误夏威夷成为独立州的进程。咱们的敌人去年曾因夏威夷没有准备好为由拒绝了我们,他们说日侨还没有完全变成美国人。现在,他们一看到这个投票结果,就会再次拒绝我们,因为你们这些东方人变得太像美国人了。但是,不管我们能不能成为一个独立州,我们都要建设一个伟大的夏威夷。”

他的评论被一个他们现在唯恐避之不及的人打断了。面色冷峻、一身黑衣的霍克斯沃斯・黑尔走进了他们的总部,他身上还残留着念珠藤花环的香气,盖住了烟草味,也使人浑然不觉外面的喧闹。堡垒集团的这位总司令沉着脸看看这个他不熟悉的地方,然后在一群欢呼的朋友中看到了酒川茂雄。黑尔看见在他那黄皮肤的脸颊上的鲜红唇印,仿佛刚刚被一群陌生人亲吻过似的。霍克斯沃斯朝着在参议员选举中这位最重量级的获胜者走去,伸出手说:“祝贺你。”说完,他将一串念珠藤花环挂在年轻的日裔小伙子肩膀上说,“如果我不亲吻你,你会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