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7/7页)
但当霍克斯沃斯・黑尔来到关押着酒川龟次郎的牢房时,他面临着一个更加微妙的道德问题。起初,黑尔并不准备对联邦调查局的人发誓说:“我知道这个人是无辜的。”黑尔知道:龟次郎是个众所周知的炸药专家;他在玛拉玛甘蔗种植园的罢工事件中已经惹了一身麻烦;龟次郎还拒绝注销子女们的日本国籍;在珍珠港事件发生之前的好多年里,他夜里在火奴鲁鲁到处游荡;现在他开着一家理发店,用自己的女儿当招牌,吸引那些水手和士兵。这些都是他背上的黑锅。但黑尔也知道另一个事实:在火奴鲁鲁的所有日本小伙子里,找不到比龟次郎的儿子更优秀的美国人了。因此,在龟次郎的牢房门口,黑尔并未视而不见,而是停下脚步,问是否可以跟他的手下酒川谈谈。牢房门打开了,他跟龟次郎一道坐在里面,黑尔让翻译问他:“酒川先生,你为什么拒绝让我中止你儿子的双重国籍?”
酒川的眼睛里又闪过了那种熟悉的固执神色,但他认识到,如果他不把实话说出来,可能就永远看不见自己的儿子了,龟次郎心一软,说:“你答应不告诉我儿子?”
“我答应。”黑尔说,他跟自己的儿子也有不少麻烦。他让翻译也做出了同样的承诺。
“我妻子和我没有结婚。”龟次郎说。
“可我见过你们的结婚证明!”黑尔插嘴。
“美国的是有,但那不能算数。”龟次郎解释,“我让广岛那边给我寄照片的时候,他们给我挑了个姑娘,在那里跟我办了结婚手续,按照日本的正式习俗,村里记录上登记的我妻子的姓名是她的。”
“那问题出在哪儿呢?”黑尔问道。
龟次郎为这件陈年丑事脸红了,他说:“她来这儿的时候,我不喜欢她,但是另一个人也不喜欢他老婆。”
“所以你们就换了妻子!”黑尔问。他的嘴上浮现出一抹微笑。看起来很简单嘛。
“是的,我在两个国家各娶了一个女人。”
“但这里当然是你真正的祖国,这里的算数。”黑尔说。
“不,”龟次郎耐心地纠正,“日本才是真正的祖国,要是我的村子知道我做的错事,我会羞死的。”
黑尔为这个男人即使自身难保,依然抵死维护日本的精神大受感动,他安慰他说:“我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了。”
“啊,关系可大了!”龟次郎提醒他。接下来他说的话令黑尔深受触动。“我换来的是一个男人有可能娶到的最好的老婆。但是我给我朋友的老婆却实在是个坏女人,他的生活从此毁了,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幸福是以他的不幸为代价的,我决不能再伤害他了。至少在我们的村子里,他们认为他是个可敬的男人,我不能改变大家的看法。”
黑尔握紧了拳头,想到自己面对同样问题时的所作所为。他不顾朋友们的反对,坚持要陪在妻子玛拉玛的身边,尽管玛拉玛的精神状态与正常人相去甚远。以她身上的种种表现,通常是要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此时此刻,黑尔心里充满了对于一个女人的爱,他明白父亲在战争中对儿子命运的担忧,觉得自己与面前这个O型腿的日本人惺惺相惜。他对联邦调查局的人说:“这个人肯定可以释放。”就这样,龟次郎回到了家人身边。
当然,被休利特・詹德思从拘押中保出来的园丁绪川一郎稍后坚持说,自己应该得到比休利特现在付给他的1.4美元更高的工资时,大个子休伊暴跳如雷,他骂这个小个子日本人没有爱国精神,居然在美国历史上的关键时刻提出这种要求。“我可一直是为你考虑的,一郎,”休伊说,“工资的问题你就交给我好了。”
“可我没办法靠一美元四十美分一天的工资生活了。这是战争的代价。”
“你是在威胁我吗?”詹德思吼道。
“我必须涨工钱。”一郎说。
日本人一走,詹德思家就叫来珍珠港的守卫军。“莱缪尔,”他急促地说,“我这儿有个工人,我他妈的开始怀疑他的忠诚。我认为他应该马上被带走。”
“他叫什么名字?”
“绪川一郎,是个爱惹事的家伙。”
那天晚上,绪川就被带走,并被投入美国大陆上的一座集中营里。从那之后,人们对涨工钱的事,热情就不再那么高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