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3/14页)

文三儿嘴硬道:“文爷不服,怎么着?”他手里一使劲把那来顺的裤脚撕开个口子。

前面说了,那来顺一年四季就这一条半裤子,他珍惜得很,你撕他一块皮他也许不在乎,就是别撕他的裤子,此时那来顺心疼得直哆嗦,他抱着文三儿往下一蹾,“咚”的一声,文三儿的脑袋就像打夯一样砸在地面上,这招儿很歹毒,差点儿把文三儿的脑袋戳到腔子里去,文三儿一时间觉得眼前星光灿烂,周围众人的哄笑声也渐渐朦胧起来……

孙二爷笑岔了气儿,他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文三儿呀,你他妈气死我啦,闹了半天就这两下子?你是黄鼠狼钻磨房——硬充大尾巴驴啊。那来顺,再夯几下,今儿个你车份儿免啦,让文三儿交双份儿……”

那来顺士气大振,他喊道:“谢二爷啦。”说完又抱着文三儿朝地面上夯了几下。

老韩头看着不忍,便劝道:“得啦,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占点儿便宜就算啦,再这么夯就该把文三儿夯傻了,你还让不让人家拉车啦?快松手。”

那来顺也累了,他索性做个顺水人情,于是双手一松,文三儿便头朝下扎在了地上……

用文三儿的话说,人要是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这场架打得实在窝囊,当众出丑就不说了,还被孙二爷罚了双倍的车份儿。在随后的几天里,文三儿的方向感出了点儿问题,有好几次他拉着车差点儿撞到电线杆子上,映入眼帘的景象总是那么波诡云谲,变幻无常……妈的,还是那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文三儿今天的运气不大好,早晨刚一出车就撞上了陆中庸,他想装做没看见,躲过这家伙,谁知陆中庸也眼尖,隔着马路就嚷了起来:“文三儿,你小子给我过来。”

文三儿只好拉着车横穿过马路,向陆中庸打个招呼:“怎么着,陆爷,有事儿吗?”

陆中庸正坐在一个馄饨摊的长凳上吃馄饨,他一边喝着热汤,一边掏出张钞票拍在桌上,用对待下人的口吻吩咐道:“去,给我到前边买套烧饼果子。”

文三儿抗议道:“我说陆爷,您怎么拿我当跟班儿的?对不起您哪,我可没工夫给您跑腿儿,我还得挣饭辙呢。”他说完扭头要走。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叫你去你就去,哪儿这么多废话?你这辆车陆爷我今天包了,听明白了吗?今儿个你得听我招呼。”陆中庸被热馄饨汤烫得咝咝吸着凉气。

文三儿怕就怕陆中庸坐他的车,按照以往经验,这小子一到掏车钱的时候就推三阻四,总说先记上账,过后十有八九不还钱,信誉很成问题。以前文三儿还可以和他理论一番,不过现在可不敢了,自打日本人进城后,陆中庸长了行市,文三儿闹不清他当了什么官儿,反正是有日本人撑腰,他惹不起。文三儿赔着笑脸说:“陆爷,包车没问题,您是老雇主了,我少收点儿,可有一样儿,您得先给钱。”

陆中庸瞪起眼睛:“文三儿啊,你小子那点儿心思我知道,怕陆爷我不给你钱?告诉你说,那是老皇历了,我陆中庸如今是爷啦,你小子还别拿土地爷不当神仙,别说是点儿车钱,要是你把陆爷我伺候舒坦了,给你在日本洋行谋个好差,那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得嘞,陆爷,冲您这句话,今儿个我就跟您干了,到时候您在日本宪兵队给我谋个差咱就知足啦。”文三儿话里有话地挖苦道。

“哟嗬,还真没看出来,就您这模样儿还想干宪兵队?给您个天皇当干不干?你他妈的拉车能走出直线儿来就不错了。”陆中庸笑着骂道。

陆中庸今天要去庆乐戏园开联欢会,这是由新民会出面主办的,主要内容是北平文化名流和日本占领当局联络感情,促进“中日友好”。大批的请柬已经发了出去,还是陆中庸亲笔写的,以示郑重,落款是“北平市新民会副会长陆中庸”。

今天的联欢会是由陆中庸直接策划的,为了这个活动他忙乎了有半个月时间,被邀请者多是些日本军政要人、北平亲日团体的负责人、新闻界人士,代表们讲完话后,还要请戏班子演出助兴,最后的安排是在“便宜坊”宴请与会人员吃烤鸭,陆中庸已经提前在“便宜坊”预定了若干桌酒席。陆中庸本来的计划是请杨易臣出演拿手戏《铁笼山》作为压轴节目,因为杨易臣无论从梨园界的号召力还是从名声上讲,都是个不可忽视的人,甚至有很多日本人也喜欢他的戏,若是杨老板能出场,肯定是个满堂红。

杨易臣的不合作态度使陆中庸很恼火,其实他不愿演出也没关系,找个借口说自己有病推脱了也就算了,但他不该甩那些“片儿汤话”,声称自己饿死也不当汉奸。噢,你杨易臣有骨气,你爱国,你以文天祥、史可法自居,你想“留取丹心照汗青”,那我陆某成什么了,秦桧还是吴三桂?这不是明摆着骂我是汉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