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6/27页)

大多数旁观的人看到这场热闹已经结束就都各走各的路了,但还有一个人留了下来,她就是他俩在牢房看到的那个衣着讲究的女人。她给了典狱长一便士,他管她叫麦格。她看着阿莲娜,脸上的表情兼有好奇和同情。阿莲娜已经被人看得心生厌恶了,便气恼地转过脸去,这时那女人对她开口了。“你们遇到为难事了,是吧?”她说。

麦格话音里好心的腔调使阿莲娜转了回来。“是的,”她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是遇到为难事了。”

“我在监狱里看到过你们。我丈夫在牢里——我每天都去探视他。你们为什么到那儿去?”

“我们的父亲在那儿。”

“可是你们没进去。”

“我们没钱给典狱长。”

麦格从阿莲娜的肩上望过去,看着妓院的大门。“你想在这儿干的是——想挣钱吗?”

“是的,但我原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后来……”

“可怜的孩子,”麦格说,“我的安妮要是还活着,该有你这么大了……你何不明天一早和我一起去监狱呢,咱们说好,看看能不能说服奥多像个基督徒的样子,做件好事,可怜两个没钱的孩子。”

“噢,那可太好了,”阿莲娜说。她受到了感动,虽说不一定准成功,但毕竟有人肯帮忙,她为此而热泪盈眶了。

麦格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理查吃了点,在……那个地方。”

“你还是到我家来吧,我给你些面包和肉。”她注意到了阿莲娜小心的神色,又补了一句,“你用不着为一顿饭做什么。”

阿莲娜相信了她。“感谢你,”她说,“你真好。没多少人对我们发善心,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用不着,”她说,“跟我来吧。”

麦格的丈夫是个羊毛商。在城南的住宅里,赶集日子在市场的摊位上,以及一年一度的圣吉尔斯山上的集市上,他收购农民从城外四乡带来的羊毛。他把二百四十只羊的羊毛,打成一个大包,再把这些大包存在住宅的后房里。每年都有一次,佛兰芒织匠派他们的代理人来收购柔韧的英格兰羊毛,这时麦格的丈夫就把羊毛统统卖给他们,并安排船只把成包的羊毛经多佛和布洛涅,运到布鲁日和根特,羊毛在那里加工成第一流的呢绒,销往全世界,其价格之昂贵,是养羊的农民所无法企及的。麦格和阿莲娜及理查进餐的时候,对他俩讲了这番话,她面带温暖的微笑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人们都不该彼此不怀好意。

她丈夫被指控在做买卖时克扣分量,这种罪名在城里看得很严重,因为城市的繁荣是以公平交易的名声为基础的。从麦格的说法来判断,阿莲娜猜想他很可能是有罪的。不过,他不在家对生意影响不大,麦格已经取代了他。冬天反正没什么事可做,她到佛兰芒人那去了一趟,通知她的代理人放心,生意还照常进行,还修理了仓房,同时稍加扩建。剪羊毛开始后,她就按照他的办法收购羊毛,她懂得怎么判断羊毛质量和怎么定价。她已经被接受为该城商人公会的会员,尽管她丈夫的名声有污点,但商人有患难共济的传统,何况他也并没有被证实有罪。

理查和阿莲娜吃了她的饭,喝了她的酒又坐在火边和她聊天,直到外边天开始黑了;然后他们回到修道院睡觉。阿莲娜又做起噩梦,这次梦到了她父亲。梦中他坐在狱中的宝座上,还像以往一样高大、苍白和威风凛凛,她去见他时,得鞠躬敬礼,如同他是国王,后来他指责她,说她把他撇在监狱这儿不管,自己住到妓院里。她被这种不公道的指责气坏了,她生气地说,是他撇下了她。她正要补充说,他不管她,任凭威廉·汉姆雷摆布她,但她不愿告诉她父亲,威廉在她身上犯下了什么暴行,后来她看到威廉也在屋里,坐在一张床上,从一个碗里拣樱桃吃,他冲着她吐樱桃皮,樱桃皮落到她面颊上,刺痛了她。她父亲微笑着。后来威廉开始朝她扔软樱桃,那些樱桃溅到她脸上和衣裙上,她哭了起来,因为衣裙虽旧却是她仅有的一件,如今上面染满了樱桃汁,简直像血渍。

她在梦中伤心得无法忍受,醒来发现不是真的,感到极大的解脱,尽管现实——她无家可归,身无分文——比起让软樱桃扔到身上要倒霉得多。

从客房的墙缝里透进了曙光,她四周的人都已醒来,在四下活动了。修士们很快就进来了,打开门窗,叫大家去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