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3/33页)
如今他安排好计划,就又感到愉快和乐观了,正在他对细节深思熟虑之际,隐隐约约地听到远处砰的一声响,像是关上一个大门的声音。他模模糊糊地想到,是不是有人起来,在寝室或回廊中走动。他想,如果出了什么麻烦,他应该能及时发现,他的思绪就又回到租金和什一税上面去了。修道院的另一重要财源是把孩子送来当见习修士的父母的赠礼,为了吸引有前途的见习修士,修道院需要一所繁荣的学校——
他的思绪再次被打断,这次的声响更大,实际上连他的住所都受到轻微震撼。这一定不是关门声,他想。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走到窗前,打开了百叶窗。一股寒气吹了进来,他打了个冷战。他向外看着教堂、会议室、回廊、寝室和厨房。所有的建筑在月色中似乎都平静如常。夜晚的空气冷得他吸气时牙齿生疼。但空气中还有些什么别的。他嗅了嗅。他嗅到了烟味。
他忧心地皱起眉头,但他看不到失火的迹象。
他缩回头,又嗅了嗅,想到他嗅到的是不是他自己屋里的火味,但不是那回事。
他又惊又奇,连忙穿上靴子,拿起他的斗篷,就跑出了住所。
在他朝着回廊快步穿过绿地时,烟味更浓了。无疑是修道院的某个地方失火了。他首先想到了厨房——几乎所有的火灾都是从厨房烧起来的。他跑过南甬道和会议室之间的通道,又穿过回廊的方院。如果是在白天,他会穿过食堂,直奔厨房小院的,但夜间那里上了锁,所以他从外边绕,穿过南走廊的拱门,向右转到厨房的背后。这里没有失火的迹象,酒坊和面包房也没着火,这时烟味似乎淡了些。他又往前跑,从酒坊的角落里看过去,越过绿地直望到客房的马厩。那里看来也很安静。
火会不会在寝室里呢?寝室是总共两处有地炉的第二处。这念头吓了他一跳。在他往回跑到回廊的时候,他想象着那骇人的景象:所有的修士全都给烟熏倒在床上,失去了知觉,而寝室正在烧着。他跑到寝室门口。他刚到,门就开了,白头卡思伯特迈步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灯芯草蜡烛。
卡思伯特劈头就问:“你嗅到了吗?”
“嗅到了——修士们都没事吧?”
“这儿没起火。”
菲利普放心了。至少他的下属都平安。“那又是哪儿呢?”
“会不会是厨房?”卡思伯特说。
“不是——我已经察看过了。”这时他知道没人有危险,就开始担心起他的建筑物来了。他刚刚在考虑财政问题,他明白他目前无钱修缮。他看着教堂。那儿的窗子里是不是透出一点红光?
菲利普说:“卡思伯特,找司铎把教堂的钥匙拿来。”
卡思伯特想到了他的前边。“我已经拿到了。”
“很好!”
他们匆忙沿东走道来到南甬道的门口。卡思伯特赶紧开了锁。门一打开,烟就抽出来了。
菲利普的心跳停了一下。他的教堂怎么会失火呢?
他走了过去。一眼看去,纷乱异常。在教堂的地面上,从圣坛到这条南甬道一带,有好几根大木头正在燃烧。这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烟?听起来火势更猛的呼呼燃烧声是怎么回事呢?
卡思伯特叫道:“抬头看!”
菲利普抬头看去,他的问题得到了回答。天花板烧得正旺。他害怕地瞪着那儿,看上去就像是地狱的侧面。大部分涂漆的天花板已经荡然无存,露出了屋顶的三角架,黑乎乎地烧得正旺,火苗与浓烟跳动着,翻转着,恶魔似的狂舞。菲利普站着不动,完全惊呆了,直到由于仰望而脖子生疼,这时他才恢复了理智。
他跑到十字形的中间,站在圣坛前面,四下察看着整座教堂。从西门到东头,直到南北两条甬道,屋顶已经全部起火。在那惊恐的刹那,他想,我们怎么把水浇到那么高?他想象着一行修士提着水桶沿走廊奔跑,他立即醒悟了那根本不可能,即使他有一百个人来灭火,也无法把足够的水运到高处来扑灭这吼叫着的地狱之火。整个屋顶即将烧毁,想到这里,他的心往下一沉;在他能凑够钱修起新屋顶之前,只好任凭雨雪落进教堂里了。
整个屋顶,从三角形的架子、铺板到钉在上面的铅皮全都落下来了。菲利普和卡思伯特全神贯注地盯着,完全把他们自身的安全置于脑后了。屋顶落在十字形建筑上的一个大圆拱顶上。落下的木料和铅皮的巨大重量把拱顶的石头部分压裂了,发出雷鸣般长的爆裂声。一切都缓缓地发生着:横梁慢慢地落下,拱顶缓缓地开裂,粉碎的灰泥徐徐地飘散在空中。更多的顶梁松动了,然后,随着一声拖长而徐缓的雷鸣般轰响,圣坛北墙的整体结构战栗着,滑进了北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