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6/12页)
程小云又望了一眼谢培东。
谢培东没有特别的反应。
程小云只好笑了一下:“好呀。”
方孟敖在钢琴前坐下了,掀开了琴盖:“程姨,你们圣约翰公学唱《圣母颂》,是不是古诺的版本?”
程小云:“是古诺,中文翻译有些不一样……”
方孟敖:“没关系。我试着弹,我们一起唱,好吗?”说着,手一抬。
程小云惊诧地发现,方孟敖这一抬手如此像父亲!
第一个音符按响,接下来的行板就不像父亲了,方步亭弹得像春风流水,方孟敖却弹得像大江茫茫……
容不得思绪纷纭,前奏已完,程小云唱了:
你为我们受苦难
起腔还有些紧张,两个音节后纯洁的动情和神圣出现了。
方孟敖动容了,谢培东望向了窗外的夜空,显然也动容了。
方孟敖的低音也进来了。接着,不知从何处,小提琴声也进来了:
替我们戴上锁链
减轻我们的痛苦
一楼厨房里,方步亭震撼在这里,痴痴地望着窗外的大院。
整个天地间都是催人泪下的歌声和琴声:
我们跪在你的圣坛前面,圣母马利亚
方步亭眼眶浮出了泪影,猛地一震。
他突然看到了大院里谢培东孤独的身影!
用你温柔双手
天地间的歌声琴声伴着谢培东走向了竹林……
擦干我们眼泪
方步亭闭上了眼,泪珠却流下来了:
在我们苦难的时候
歌声戛然停了,琴声也戛然停了!
方步亭依然闭着泪眼。
客厅里的方孟敖慢慢站起来,毫不掩饰眼中的泪花,望向程小云。
程小云更是还在淌着眼泪,回避了方孟敖的目光,望向客厅的门。
方孟敖跟着望去,客厅的门不知何时开了。
他再望楼梯口时,已经不见了姑爹。
方孟敖大步向客厅的门走去。
“孟敖!”程小云在身后失声喊道。
方孟敖站住了,程小云走到了他身后。
程小云:“你们是不是知道木兰有别的事……”
“没有。”方孟敖轻轻回了头,“程姨,木兰应该去了解放区。姑爹还有我爸其实都是很脆弱的人,哄着他们,全靠你了。”说着出门了。
程小云:“你爸在为你烤面包,你去哪儿……”
“不吃了。告诉我爸,我还得看看何伯伯。”方孟敖消失在门外。
何宅二楼何其沧房间里,何其沧闭着眼在躺椅上,一瓶液输完了。
何孝钰熟练地抽出了针头,用棉签压住了父亲手上的针孔。
梁经纶轻轻走了过来,将挂液瓶的衣架搬回门口,取下液瓶,准备出去。
“交给孝钰。”何其沧说话了。
梁经纶站在门口,回头望去。
何其沧望着女儿:“你下去,有小米,就给我熬碗粥。”
“嗯。”何孝钰将压针孔的棉签让给了父亲,转身走到门口又接过了梁经纶手里的液瓶,走了出去。
何其沧:“关上门。”
这是要问自己了,梁经纶轻轻关了门,习惯地端起了平时做笔记坐的那条矮凳,摆在躺椅前,准备坐下。
“坐远点儿。”
梁经纶一怔,见先生的目光竟望着窗外,再端那条矮凳便觉得如此沉重,在离何其沧约一米处站住了。
何其沧:“就坐那里吧。”
梁经纶坐下去时,第一次感觉距离先生如此之远!
“你今年虚岁三十三了吧?”
梁经纶:“是。”
何其沧望向了梁经纶的头:“这一年来,尤其是这一个多月,你的头发白了很多,知道吗?”
梁经纶:“知道。”
何其沧:“再看看我的头发,是不是全白了?”
梁经纶:“是。”
何其沧倏地坐直了身子:“问你一个成语,什么叫白头如新?”
梁经纶一震:“先生……”
何其沧:“回答我!”
梁经纶:“我确实有些事没有告诉先生。先生这样问我,我现在把一切都告诉您……”
何其沧:“一切?”
梁经纶:“是。我从小没有父亲,没有兄弟。后来我又有了一个父亲,就是先生您。还有一个像先生一样有恩于我的兄长……”
何其沧紧盯着他。
梁经纶:“这个人就是经国先生。”
何其沧:“你是蒋经国的人?”
这话如何回答?梁经纶只好点了下头。
何其沧:“又是共产党的人?”
梁经纶摇了摇头。
何其沧:“正面回答我。”
梁经纶:“不是。”
何其沧:“那为什么每次学潮都与你有关,国民党几次要抓你?”
梁经纶:“我参加了学联。先生知道,学联是华北各校师生自发的组织。”
一连几问,何其沧选择了相信,语气也和缓了:“坐过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