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8/9页)

谢培东喃喃地接言道:“我也十分糊涂啊……”

“这一切都与您无关。谢老,我还有更重要的指示向您口头传达。请坐下,先喝口水。”张月印端起了他面前的茶杯,隔着桌子递到他面前。

谢培东双手接过了茶杯慢慢坐下了,又将茶杯放回桌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张月印。

张月印却依然站着:“城工部这一块儿的工作有很多地方要做自我批评。比方老刘同志让您去接触何孝钰,比方学委没有彻底地贯彻彭真同志7月6号的讲话精神,依然沿袭着过去的工作惯性,不是尽力安排进步的同学撤离到解放区,也没有很好地控制学生这个时候的过激行动,造成学生的无谓牺牲。这都是因为我们前方的军事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战略性的胜利,让这些同志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说轻一点儿是过激的革命热情,说重一点儿是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都想在胜利即将到来之前多一些表现,胜利后多一份功劳。这种思想在严春明这样的同志身上表现得比较突出,老刘同志身上也有。十分危险!前不久主席就说过,‘我这个人从来不怕失败,就怕胜利!’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周副主席和其他中央领袖也针对这个问题做了阐述,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指出,我们只有农村革命的经验,缺乏城市革命的经验,尤其缺乏占领城市之后建设和管理城市的经验。培东同志,像您这样的同志,包括大量的进步学生都是我们胜利后建设城市、管理城市的宝贵财富。接下来,您的任务主要是两条:一是通过北平分行密切掌握国民党推行金圆券的情况;二是掩护何孝钰同志做好联系方孟敖同志的工作。组织指示,为了更加隐蔽好自己的身份,并且帮助何孝钰、方孟敖同志隐蔽好身份,您要巩固并进一步取得方步亭的信任。以往崔中石同志干的事情方步亭可能会要您去干,组织完全理解。其他工作,包括您个人的事情组织都将另做安排。千万不要为您女儿的事情分心,适当的时候学委会以适当的方式将她转移到解放区去。”

谢培东坐着静静地听完,郑重地站起:“我服从组织,感谢组织!”

这时窗外已经出现了暮色,屋内也渐渐暗了。

“我还约了老刘同志。”张月印隔着桌子向他伸过了手,“您不能久留了。那几家公司运往北平的粮食,华野首长已经下了命令,解放军不会阻拦。您可以委婉地告诉方步亭,明天就能运到。”

刚进大门谢培东就愣在那里。

“那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洋楼客厅传来谢木兰带着哭声的叫喊。

接着并没有人回话。

谢培东望向守门人。

守门人微低着头,轻声告诉他:“是小姐和二少爷在拌嘴。襄理,老爷和夫人在竹林里等您。”

谢培东望向洋楼东边的竹林,径灯亮着,竹影幽深。

“姑爹!”程小云迎过来轻轻叫了一声,接了谢培东手里的包,观察着他的脸色。

谢培东和往常一样,客气地点了下头,便向坐在石凳上的方步亭走了过去。

方步亭没有站起,灯虽不亮,脸上的苦笑却很分明:“吵架,都听到了?”

谢培东回以淡淡一笑:“‘笑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这么一大家子,哪能不吵架呢?”

方步亭却不笑了:“不是那个时代了。知道木兰和孟韦为什么吵架吗?”

谢培东只有等他说出来了。

方步亭望着路灯上的竹梢:“孟敖召集几个大学的学生成立了经济协查组,现在当然是在查民调会,可最终还是会查到我这里来。木兰也想参加……我的儿子,你的女儿,都要来查我们了。培东,账整理得怎么样了?”

谢培东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那个名字——梁经纶!可这时候他反而笑了,望着程小云说道:“行长老了。”

方步亭立刻将目光移望向了他。

谢培东:“不要说孟敖和木兰,就是北大、清华、燕大那些经济教授来查,北平分行的账他们也什么都查不出来。不用说账了,行长,孟敖查的是民食配给粮。民调会原来欠的九百吨还有接下来半个月的六千吨都有着落了。明天就能运到。”

方步亭倏地站起来:“明天?就靠平津一条铁路?”

谢培东:“当然不行。”

方步亭立刻警觉道:“你通过关系跟中共接触了?”

谢培东:“不需要关系,北平有一百多万民众,还有那么多名流和学生,只要插上‘民食’的旗子,共产党也不会阻拦。”

方步亭沉吟了少顷,又望向了谢培东:“不会那么简单吧?”

谢培东:“应该也没有那么复杂。”

方步亭:“你不懂政治。如果六千九百吨粮食都能从共军占领的地面运进北平,就一定是有人跟中共在暗中做了交易!中共这是在给李宗仁面子啊……总统,副总统;嫡系,非嫡系;从李宗仁、傅作义到区区一个空军大队长中共都在下工夫。蒋介石斗不过毛泽东,铁血救国会也斗不过中共地下党。我们家那个犟儿子已经陷得很深了……培东,不能让木兰再扯进去。我把她宠坏了,孟韦更管不了她。你去,从今天起,木兰不能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