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6/10页)

崔中石紧紧地盯着还站在门外的叶碧玉:“谁叫你送消夜了,钱多得花不完了吗?钥匙呢?”

叶碧玉终于有些发蒙了,右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

崔中石一把抓过钥匙,紧接着将门一关。

叶碧玉手里的托盘差点儿掉了下来,冲着门哭喊起来:“崔中石,我明天就带两个孩子回上海,你死在北平好了!”

门又从里边慢慢拉开了,崔中石再望她时已没有了刚才的火气,透出的是一丝凄凉:“我明天就去跟方行长和谢襄理说吧,求他们安排一下,让你带孩子回上海。”说完又把门关上了,这回关得很轻。

叶碧玉怔在那里,对自己刚才的不祥之言好不后悔。

卧房的门也被程小云从外面拉着关上了。

那瓶液还剩下一半,针头却已经拔掉。

方步亭靠在床头深深地望着刚刚赶回正在窗前忙活的谢培东的背影。

窗前桌上,一个大木盘里摆满了大大小小显然已经用过多次的竹筒火罐,还有一瓶烧酒。谢培东正在木盘旁熟练地将一张黄草纸搓成一根卷筒纸媒。

“澡洗了吧?”谢培东端着木盘走到了床边,放在床头柜上,“打了火罐明天一天可不能洗澡。”

方步亭开始脱上身的睡衣:“刚才小云已经给我擦洗了。”

谢培东点燃了卷筒纸媒又吹灭了明火:“趴下吧,一边打一边说。”

方步亭光着上身将头冲着床尾方向趴下了。

谢培东拿起酒瓶含了一大口烧酒,接着向方步亭的背部从上到下喷去。

从谢培东嘴里喷出的酒像一蓬蓬雨雾,均匀地喷在方步亭的颈部、肩部、背部,一直到腰部。

方步亭刚才还望着地板的眼这时安详地闭上了。

谢培东一口吹燃了左手的纸媒,将明火伸进右手的火罐里,接着左手晃熄了纸媒的明火,右手拿着罐子在方步亭左边背部从上到下先刮了起来。

一条条紫红的印子立刻在方步亭背上显了出来。

“知道曾可达今天晚上来说了什么吗?”方步亭像是只有在这样的方式下,背对着谢培东一个人,才能这样毫无障碍地开始对话。

谢培东又吹燃了纸媒的明火,烧热了手里的火罐,在他右边背部刮了起来:“怎么说?”

方步亭:“借刀杀人!”

“杀谁?”谢培东的手颤停了一下。

“你知道的。”

“崔副主任?”谢培东的手停住了,“他们也太狠了吧?”

方步亭:“接着刮吧。”

谢培东又只得重复刮痧的动作,这回刮的是脊椎一条部位,手劲便轻了许多:“借我们央行的刀杀我们央行的人,他们总得有个说法吧。”

“搬出共产党三个字,还要什么说法。”方步亭这句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显然不是因为背上有痛感。

谢培东沉默了,痧也刮完了,烧热了一个火罐,紧紧地吸在方步亭的颈椎部,又去烧热另一个火罐,挨着吸在方步亭左边的肩部。

方步亭:“你怎么看?”

谢培东又将另一个火罐打在他右边的肩部:“要看后面。”

方步亭这时睁着眼只能看见前面,立刻问道:“怎么说?”

谢培东继续打着火罐:“他们能借我们的刀杀了崔中石,接下来就能用这把刀再杀我们。这其实跟共产党没有什么关系。”

方步亭:“那跟什么有关系?”

谢培东:“还是那个字,钱!”

方步亭:“是呀……崔中石的账什么时候能够移交给你?”

谢培东在继续打着火罐:“牵涉的方面太多,日夜赶着做,最快也要三天。”

“不行。”方步亭动了一下,谢培东那个火罐便没能打下去,“你明天就要把账接过来。”

“不可能。”谢培东的话也答得十分干脆,“我详细问了,账里面不但牵涉到宋家、孔家和美国方面的交易,还牵涉到傅作义西北军方面好些商家的生意,现在徐铁英又代表中央党部方面插进来了,急着将侯俊堂他们空军方面的股份转成他们的党产和私产。哪一笔账不做平,都过不了铁血救国会那一关。”

方步亭刚才还睁得好大的眼不得不又闭上了:“说来说去,还是我失策呀……培东,你说崔中石有没有可能把钱转到共产党方面去?”

谢培东接着给他打火罐,没有接言。

方步亭:“我在问你。”

谢培东轻叹了口气,这才答道:“行长自己已经认定的事,还要问我干什么?”

方步亭:“你依然认为崔中石不是共产党?”

谢培东:“那就认定他是共产党吧。如果他真是共产党,帮上层那么多政要洗了那么多见不得天日的钱,捅了出来,宋家、孔家先就下不了台,何况还牵涉到西北军、中央军和中统、军统直至中央党部。行长,愣要把他说成共产党,这个案子恐怕只有总统本人才能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