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10页)

这才有了刚才的沉默。

方孟敖显然有些不太满意何孝钰的沉默了:“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佩服他?”

何孝钰:“你已经说了,他隐藏得很好,因此你佩服他……”

“错了!”方孟敖手一挥,露出了平时那种目空一切的神态,“我佩服他是个真实的人。还有,他不自私。”

接下来又是沉默了,因为方孟敖说完了这句话又望向了窗外。

谢培东在耳机里聆听着,又恢复了最初入定的神态,静静地等着下面的对话。

何孝钰感觉到了,这样沉默下去可不是了局,于是又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真实,怎么知道他不自私?”

“是不是该你回答我了?”方孟敖又转过头来望向何孝钰,“你还没有回答我,见没见过共产党。”

谢培东在高度专注地听,何孝钰的声音出现了:

——“我肯定见过共产党。”

谢培东何时有过这般的片刻数惊,眼睛又倏地睁开了,手又连忙拿起了那支铅笔!

方孟敖的眼睛此刻闪着亮光,在等着她说下去。

何孝钰:“正像你说的一样,他们也不会把这三个字写在脸上,因此我不能确定我见过的人里哪一个是共产党。”

方孟敖眼中的亮光慢慢消失了,那双眼眯成了一线,平时这样的眼神是用来望那些自己憎恶或者不屑一顾的人的。现在这样看一个女孩,他还是第一次。何况眼前这个女孩是何孝钰!

何孝钰当然也感觉到了这位一到北平就毫不掩饰对自己有好感的男人,突然间流露这种万不该有的神态,她有些慌了,竭力镇定自己:“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无所谓相信不相信。”方孟敖恢复了常态,那种虚己以游世的常态,“开始就说了,闲谈而已。我也不要找共产党。”说着站了起来。

何孝钰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这套窃听装置确实十分先进,谢培东立刻听到了两个人站起来的声音,也立刻预感到了这番对话可能即将结束。

他反而露出了可以轻松一下的神态,在等听最后的结束语。

“耽误你很久了,再问你一句吧。”方孟敖望着何孝钰,“7月5日到北平参议会抗议,今天到华北剿总抗议,你和你的同学去了没有?”

何孝钰:“全国都在声援了,我们北平学联的学生当然该去。”

方孟敖:“你和木兰挡我的车把我叫回来,希望我干什么?”

何孝钰:“当然是希望你查贪腐,帮学生。”

“那我也当然该走了。”方孟敖此时的目光已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好感了,接这句话时特意把“当然”两个字说得很重,“北平那么多学生、教授和老百姓在挨饿,今天晚上我还得带着我的大队去监督民食调配委员会到底是不是在准备发粮。抱歉,耽误了你这么久的时间。”说完便向房门走去。

“大哥!”何孝钰在他身后脱口叫出这个称呼。

方孟敖在门边站住了。

何孝钰:“他们可是正在底下为你做晚餐。”

“自己吃着好的,高喊帮那些挨饿的人,太不真实了吧?”方孟敖并未回头,撂下这句话,开门走了。

何孝钰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被他顺手关上的房门,满目茫然。

坐在这里的谢培东完全回复到了平时那个谢培东的样子,脸上毫无表情,取下耳机,拨动转钮,那个“收音机”里又传出了京剧片段。

这时播出的已是马连良的《斩马谡》,正好播到诸葛亮在念那段内心十分沉痛的道白:

我把你这大胆的马谡呀!临行之时山人如何告诫于你,叫你依山傍水安营扎寨。你却不听山人之言,你你你是何道理……

听着马连良,谢培东拿起了一部电话的话筒,拨了号。

对方很快接通了。

谢培东态度十分谦和:“何校长吗?我是谢培东啊,我想请问,我们行长到了府上没有……谢谢,请我们行长接电话。”

又等了片刻,电话那边传来了方步亭的声音。

谢培东:“行长,您听着就是。孟敖走了,两个人谈得不怎么投机,有点不欢而散。您原来准备跟何副校长谈的那些话,现在似乎不宜讲了……”

燕南园何其沧宅邸一楼客厅。

方步亭不露声色地听到这里,答道:“央行总部哪有这么多事?好吧,我这就赶回来。”放下了电话。

何其沧这时坐在餐桌前,桌上已经上了一盘江南人爱吃的玉兰片,一碟花生米,两人的碗筷显然也已经在用了。

方步亭走了过来:“好不容易想跟你聊聊,又催我回去了。”

“官身不自由嘛。”何其沧拄着拐杖站起来,“下回再来吧。”

方步亭已经拿起了礼帽拎起了公文包:“财政部和央行又在催币制改革的方案了。我告诉他们我的这份方案正在请你修改,他们也十分看重。币制再不改革,真正民不聊生了。救民于水火,还得多仰仗其沧兄你这样真正的大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