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9/10页)

照片上左边坐着的是比现在年轻得多的谢培东,右边坐着一个清秀端庄的女人,显然是谢培东的妻子,仔细看竟有几分神似方步亭。二人身前站着一个小女孩,就是现在已经长大的谢木兰。

“十年零十一个月了吧?”方步亭突发感慨,“我总觉得步琼还在人世。可怎么就一点儿音讯都没有呢?”

谢培东端着藤椅在那幅照片前放下,面对方步亭坐下的时候刚好挡住了那幅照片:“内兄,你我都老了,过去的事就让它都过去吧。把几个小的好好安排了,我们哪天去见她们时也算有个交代。”

方步亭只有这时才觉得这个世上还有个人可以推心置腹:“记不记得当年步琼要嫁给你我不同意的情景?”

谢培东苦笑了一下:“那时候我是个穷学生,方家可是世族,行长也只有这一个妹妹,当然想她嫁给你的同学。”

方步亭:“还是我那个妹妹有眼光,嫁给你比嫁给谁都强。可惜她没这个福分,国难一来……不说了。木兰睡了吗?”

谢培东:“傍晚跟孝钰走的,八点来电话,说是今晚在孝钰家不回了。”

方步亭:“木兰这孩子呀,跟她妈一个性格。二十的人了,不能让她由着性子来,尤其当此时局,得给她考虑下一步了。”

谢培东面呈忧色,点了下头。

方步亭:“你觉得孝钰这孩子怎么样?”

谢培东:“百里挑一。何况是世交。”

“知我者,培东也。”方步亭身子向前一凑,“我准备向其沧兄提婚,让他将女儿嫁给孟敖。你看这事有几成把握?”

谢培东立刻严肃道:“就现在你跟孟敖的关系,就算有十成把握,他们结了婚怎么办?”

方步亭:“去美国!还有木兰,一起去美国。”

谢培东睁大了眼:“行长都筹划好了?”

方步亭:“我这一辈子过了无数的坎,这道坎是最难过的,因此一定要过去!崔中石怎么看都和共产党有关系,孟敖看样子也不会和他没有关系!现在又被铁血救国会盯上了!培东,我这也是太子系的那句话‘一次革命,两面作战’啊。不能让孟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共产党和铁血救国会夹着当枪使!他不认我,我不能不认他,他永远是我方步亭的儿子,方家的子孙!”

“不要着急。”谢培东难见方步亭有如此激动的神态,连忙将刚才给他倒的那杯白开水递了过去。

方步亭接过那杯开水,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谢培东。

谢培东轻步走到门边,开了门向两边望了望,又关了门,返了回来:“我赞成行长的想法。我们从长计议。”

“没有时间从长计议了。”方步亭仍在激动之中,“崔中石刚回北平,孟敖就去见他了。现在徐铁英又找上门来。我们必须要当机立断了。”

谢培东:“当机立断,是应该当机立断了。”

方步亭一直睁大了眼盯着谢培东又坐下,将自己的椅子向前拖近了:“我想听听你的具体想法。”

谢培东的眼却虚望着上空:“木兰这孩子怎么回来了?”

方步亭这才听到远远的关院门的声音,接着是一层客厅推门的声音,接着果然是谢木兰平时快步上楼的声音。

“我去问问。”谢培东立刻走到房门边开了门,“这么晚了,怎么又回了?”

“我不想在那里,我愿意回来,不行吗?”谢木兰的声音十分负气,显然受了什么委屈,连父亲也不怕了。

方步亭十分关心地站了起来。

恰在这时,一层客厅的电话铃响了。

方步亭:“一定是其沧兄打来的,我去接。”

燕南园何其沧宅邸一层客厅。

何其沧很讲究,尽管是夏天,睡觉还是一身短丝绸睡衣,现在却在客厅打电话:“回家了就好。我当然得安排车子送她。没有别的事,她们的老师梁教授说了她几句,也是为了她好。很乱啦……是不应该去掺和东北学生的事。孝钰这几天我也不会让她去。你和培东兄跟她说说……是呀。我得去睡了。”

他的身后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梁经纶和站在另一旁的何孝钰。

何其沧挂了电话。

梁经纶走了过去:“打搅先生睡觉了。我送您上去。”

何其沧:“我还没有那么老。经纶,你再跟孝钰说说。也早点睡,不要说晚了。”说完自己拄着手杖上楼了。

梁经纶和何孝钰还是跟了过去,一边一个,搀着何其沧慢慢登上楼梯。

方邸洋楼一层客厅。

方步亭放下电话后,跟谢培东正准备上楼,徐铁英和崔中石已经从他的办公室门出来,步下楼梯。

“太打搅了。方行长!”徐铁英的步履竟这般轻快,面容也十分舒展。不知道是崔中石给了他满意的答复,还是他有意弥合刚才给方步亭惹来的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