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9/10页)

崔中石中午为赶见徐铁英就没有吃饭,下午徘徊在秦淮河边因一直下着雨也没有见着一个吃处,这时饥肠辘辘,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卖黑芝麻馅汤圆的担子。人家还在生火,便准备过去。收着伞徐徐走着,眼角的余光发现早就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黄包车随着也站起来,隔有四五十步,慢慢拉着,跟在身后。

警觉总在心里,一身的西服革履,堂堂北平金库的副主任再想吃那一口汤圆,这时也得忍住了。崔中石走过汤圆担,走过一个一个正在准备的小吃摊,向夫子庙方向一家大酒店走去。那个电话亭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特种刑事法庭上,徐铁英在继续做着陈述。

“事关保密条例,我只能说到这里。”徐铁英望着法官,“北平昨天的事件,本人代表全国党员通讯局不只今天要传问崔中石,还将继续调查北平民食调配委员会所有有关人员。崔中石见我,与方孟敖一案毫无关系。”

曾可达心里好一阵凄凉,从一个徐铁英身上他就深深领教到了,单凭建丰同志,以及建丰同志组织的铁血救国会这两百多个同志,能对付得了党国这架完全锈蚀的机器吗?既无法深究,便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他倏地转对方孟敖:“徐主任既说你家里并没有活动救你,你也不认自己有个当行长的父亲,可见你跟那个有党国上层背景的家是没有关系了。当然,你也不会供出你的共党背景。可你注意了,你的行为要是共党指使,追究的就是你个人。如果不是共党指使,你的行为就牵连到你的整个实习飞行大队!根据《陆海空军刑法》,‘6·22’案方孟敖及其飞行大队属于集体违抗军令罪、危害国家安全罪。所有人犯都应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本公诉人请求法庭,命方孟敖代表其飞行大队做最后陈述。”

整个法庭一片窒息。

法官望向方孟敖:“被告人方孟敖愿否做最后陈述?”

这次是方孟敖一个人慢慢站起来:“没有什么最后陈述。我就是共产党。”

第一个猛地抬头望向方孟敖的是徐铁英。

一直蔫在那里的侯俊堂也似乎醒了过来,回头望向方孟敖。

那个林大潍也慢慢转过头望向方孟敖。

曾可达的目光,背后飞行员们的目光都怔怔地望着方孟敖。

秦淮河畔,坐在秦淮酒家临窗靠街雅座上的崔中石突觉一阵心慌,摆在面前的一屉小笼汤包和一碗桂圆红枣汤冒着热气。他没有去拿筷子,将手按向了胸口。

眼睛的余光,窗外街对面那辆黄包车又拒载了一位客人,那客人唠叨着走向另一辆黄包车。

崔中石按着胸口的手,掏出了西服里那块怀表,慢慢打开了表盖。

——短针指向了5,长针指向了12,已经是5点了!

秦淮河畔的电话亭里,崔中石三点打过的那部电话准时响了。一遍,两遍,三遍!

三遍一过,电话铃声戛然停了。

这个时候法庭上法官席的电话却响了。

法官立刻拿起了话筒:“是。是特种刑事法庭。我就是。请说。请稍等。”接着拿起了笔,摊开了公文笺,对着话筒,“请说,我详细记录。”

别的人当然听不见话筒里的声音,只能看见那个老法官十分流利地记录着。

对方的指示简明扼要,那法官很快放下了笔,对着话筒:“记录完毕。是。加快审讯,今日六点前完成审判。”

搁好了话筒,那法官一改只听少说的态度,直接问向徐铁英:“‘6·22’方孟敖及其实习飞行大队不轰炸开封一案的调查案卷,党员通讯局是否调查完毕?”

徐铁英站了起来:“回庭上,已经调查完毕。”

法官:“方孟敖是不是共产党,经你们调查能否做出明确结论?”

徐铁英:“回庭上,经详细调查,方孟敖自民国二十七年加入国军空军服役,民国三十五年转入笕桥航校任教至今,没有跟共产党有任何联系。可以做出明确结论。”

“反对!”曾可达立刻喊道。

“反对无效!”法官这次丝毫不给曾可达再说话的机会,转对方孟敖,“被告人方孟敖,身为国军现役军人,6月19日率航校实习飞行大队轰炸开封共军,为什么不投一弹,原队返回?现在做最后陈述。”

方孟敖又站起来。

他背后的飞行员们紧跟着也都整齐地站起来,一个个脸上全是“风萧水寒,一去不还”的神态。

方孟敖大声喝道:“不关你们的事,统统坐下!”

这一次所有的飞行员都没有听他的命令,一动不动挺立在那里。

方孟敖心里一阵温暖,也不再强令他们,对法官说道:“庭上。6月19日不轰炸开封的案子,原来是国民党党员通讯局审理。我有两件重要证据在通讯局徐主任手中。请法庭调取,我向法庭说明不轰炸开封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