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10页)

方孟敖却并不买他的账,腿仍然没有放下来,身后的飞行员们的腿自然都不会放下来。

曾可达和徐铁英几乎同时望向了高台上的那位法官。

法官说话了:“被告人,本庭将依照一切法律程序对你进行审理。请你尊重法庭。”

——常年留学英美专攻法律使这位法官的语调举止十分职业,已逾七十的高龄又使他流露出的态度十分自然平和。方孟敖的率性从来对两种人不使,那就是特别讲究职业精神的人,还有真诚平等待人的人。面对这位显然二者兼而有之的老法官,方孟敖刚才还谁都不看的目光礼貌地望向了他,立刻大声应道:“是!”马上放下了架着的腿,挺直了腰板。

接着,他背后那排飞行员架着的腿整齐地跟着放下了。所有的身板像是给法官一个天大的面子同时挺得笔直。

坐在那里的曾可达,脸更阴沉了。

徐铁英却没有表情地低头默看卷宗。

今天的被告还有两人,本应在方孟敖一行坐定后接着押送上庭,被方孟敖刚才一个小小的细节耽误了几分钟。现在安定了,法官接着面对法庭的大门说道:“带被告人林大潍、侯俊堂上庭!”

法庭内,在方孟敖他们被告席的前方,左边和右边都还空着两个单人被告席。

一个头戴钢盔的法警挽着一名四十余岁半白头发的男人在法庭大门出现了,那人的空军卡其布军服上已经没有了领章,慢步走着,几分儒雅,细看能发现他显然受过刑,身负病伤。这个将要受审的人,就是国民党空军作战部参谋、中共地下党员林大潍。

接着从法庭大门走进来的是中将的大盖帽,那张脸下的军服领章上四颗中将金星依然闪着光。押护他的法警跟在身后,倒像是他的随从侍卫。此人的气场与前一位被押赴法庭的人形成鲜明对比,他便是涉嫌参与民生物资走私案的国民党空军作战部中将副部长侯俊堂。

紧接着法庭大门被关上了。

进来的两个人,半白头发的林大潍被送到了前方右边的被告席坐下了。戎装笔挺的侯俊堂被带到了前方左边的被告席却不愿坐下,笔直站在那里。

曾可达的目光立刻盯向了他。

“报告法庭!”侯俊堂没有等曾可达发难,向法官行了个不碰腿的军礼,“我抗议!”

法官望向了他:“可以陈诉。”

侯俊堂:“本人系国军现任中将,空军作战部副部长。国防部预备干部局指控我走私一案,毫无证据,纯系诬指。今天又将我和共党同堂审讯,不唯对本人,亦系对党国之侮辱。本人严重抗议!”

法官的目光慢慢望向了曾可达:“公诉官回答被告人陈诉。”

“好。”曾可达慢慢站起,离开了公诉官席,走向侯俊堂。

侯俊堂的目光慢慢移望向走近的曾可达。自己是中将,可此时面对这个少将,满脸敌意也难掩心中的怯意。怯的当然不是曾可达,而是他背后的“铁血救国会”这个国民党的第三种势力。

曾可达走到他的身侧:“你说得对。老鹰死了,杀他的那个上校也死了。国防部预备干部局指控你走私的案子当然没有证据了。”

侯俊堂:“你说的这些与本人概无关系。”

“败类!”曾可达一声怒吼,一把猛地掀下侯俊堂的中将军帽,扯掉了军帽上那块中将军徽!

侯俊堂还没来得及反应,“无耻!”曾可达紧接着唰唰两下又扯下了他的中将领章!

侯俊堂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阅历、战功、背景都不容他受这个新进派少将的如此羞辱,何况自己比他还高出半头,立刻便举起大手去揪曾可达的衣领!

可他的手刚举起便僵在那里——曾可达的手枪已经顶住了他的下颌!

法庭上所有的人都被这瞬间发生的一幕震住了。

法官、徐铁英和法警们眼睛都睁大了。

就连方孟敖和他的飞行员们的目光也都望了过来。

只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没动,就是先前被押进来坐在右边被告席上的中共地下党员林大潍。

曾可达的手枪顶住他后开始一连串怒质:“以空军作战部的名义调用国军的飞机走私民生物资与你无关?美方援助的十架C-46运输机,有七架被你们的走私物资压得都无法起飞了也与你无关?‘6·19’开封战役失利,昨天北平发生大学潮都与你无关?以为杀了那几个执行走私的人证,党国就治不了你的罪?你也太小看国防部和党员通讯局了!你还有脸抗议,不愿跟共党同堂受审!本公诉人正式向你宣告,今天的特种刑事法庭,既杀共产党,也杀贪腐的国民党!我现在问你——”曾可达的一只手指向了林大潍,“那个多次向共产党发送特密情报的共党谍匪林大潍在国军哪个部门就职,是谁的部下?”紧接着又望向方孟敖,“‘6·19’战役,作战部的方案是叫空一师一大队、二大队轰炸开封,又是谁擅改作战方案,叫航校的共党分子不轰炸开封,贻误战机?侯中将,侯副部长,今天一件特大走私贪腐案,一件通共情报案,一件通共违抗军令案,哪一件都与你有关,哪一件都可以杀你,可以杀你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