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澶渊……澶渊!(第11/19页)
这是一种极端不仁道的武器,老实说,它根本就不是用来对付人的。造它,是为了攻城。看看它的构造——顾名思议,它不是随身携带,能随时开弦射击的。它是个相当巨大的装置,由三张或四张强弓联体作为动力,以轴转车(绞车)张弦开弓,弩臂上有七条矢道,居中的一条安放一支巨箭。
这支箭号称“一枪三剑箭”。也就是说它的外形根本就是一支标枪,长约三尺五寸,尾羽是三片铁翎,就像三把长剑一样。这样的巨箭再加上旁边矢道一起发射的稍短利箭,如果成排强力射出,轰然巨响之后,对方的城楼就已经摇摇欲堕,就算侥幸不塌,它们也成排成行地钉在了城墙上,宋军士兵可以攀登它们,直接爬上敌楼。
就是这样的东西,被李继隆安在澶州城头……而尽职尽责的契丹人萧挞凛很快就出现了,他要找回颜面,还要给他的陛下和太后再次带来急需的胜利。所以他要观察地形,仔细研究宋朝军队的兵力分配和强弱点布局。
他也非常地小心,离着宋军防御线的边缘已经足够远了,据说至少在七百步开外。也就是说,至少是现代的五百米远。不过,他很可能不知道,床子弩的射程到底是多少,其中一个特殊的操作手法或许可以给他个事后参照。
那东西强到没法由人去拉弦,更没法用人的手去放箭,得用一只铁锤去用力敲打机簧,然后“一枪三剑箭”才会轰然巨响,撕裂空气,射向它的目标……
那一天应该很冷,深冬时节的黄河岸边寒气迫人,潮湿浸骨,萧挞凛一行数十人盔甲鲜明,旗帜飘扬,史称“异其旗帜,躬出督战。”
就是要显得与众不同,成为敌我两军中最闪亮耀眼的焦点。就要这么的嚣张,就要做得这样完美。生气?但历史上早就无数次地证明过了,越是凶残的侵略者,就越要强调自己的威严,仿佛他们有多光荣。
这一切都被澶州城头上的一个阿兵哥看到了,他是宋军的威虎军军头张绬。这位兵哥哥冻得够戗,可还得挺在寒风中的城头上站岗,结果远远地就看到了一群金光闪闪,锦缎包裹的契丹人骑着马转来转去,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
气得他手心发痒,老子忍饥挨冻,都是你们这群契丹杂种害的,居然还这么神气!
这时他发痒的手里正拎着一只不太大的铁锤,床子弩就安静地躺在他的脚边。还等什么?距离差不多,准头没法说,因为床子弩的射击轨迹也是抛物线,是没法精确瞄准的。不过这时宋军中的“一枪三剑箭”的数量可不像千年之后中日甲午海战中定远舰上主炮那样,只有三发炮弹。就算射不中他们,吓他们一跳也划算,老子得出出气!
何况七百步开外,那是一片好几十个的契丹将星,就像扔块砖头砸向一堆鸡蛋,总能砸碎一两个的!于是张绬手起锤落,床子弩瞬间剧烈震动,四五张强弓同时击发,三尺五寸长的巨型利箭射向了契丹人的将军群落。
转眼之后,就看见契丹人乱成了一团,他们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的那个家伙,已经翻身落马,倒在了地上!澶州城头上张绬有些发呆,他身边的人,还有闻讯而来的人,都开始狂呼大笑,解恨消气,但是都不知道刚才这一箭到底射中了谁的哪里。
七百步开外,眨眼之间,谁能准确判断?于是这就成了宋朝百年间的一大憾事。成功了,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这一箭只达到了一半的效果,宋朝并没有因此而得到什么实利。
宋朝不知道那一天的晚上,在辽军营地里,上至辽国的太后、皇帝,下至每一个士兵,都沉浸在浓重的恐惧中。
历史记载,当天萧挞凛中箭的部位是头部,简直是命中注定一样,成抛物线射击的“一枪三剑箭”居然精确打击到了二三十厘米的范围之内。别说是契丹人,就算是漠北草原上最强壮硕大的一头契丹野猪,也受不了这样的创伤。
他在当天夜里就死了。然后萧太后带着皇帝亲自到他的灵前痛哭,为他辍朝五天,全军致哀。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他的功劳大?或者像史书里所说的,因为他“幼敦厚、有才略、通天文”,所以人才难得,才这么难受?
开玩笑,他再怎样,论才高不过耶律斜轸,论强远不及耶律休哥。但这时辽军的悲痛又绝对是真实的,因为他们怕得要命。
孤军深入,后边绝对没有援军,也没了退路,前边有宋朝皇帝的亲征大军,怎样的实力已经见识过了;后边还有宿敌田敏、杨延昭等人,外加十五万之众的定州大阵,能支撑到现在,完全是由于太后、皇帝,尤其是萧挞凛的军中威望。
军中之胆,震慑敌人,同时更安稳本国的部队军心。可是萧挞凛突然战死,连最后一点心理上的安慰都破灭了。想象一下,当时萧燕燕的眼泪,有几分是为了哀悼萧挞凛,又有几分是怕她自己马上就要步他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