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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位已定,不會再有任何變化。不過就情理而言,應該速迎上皇,萬一也先確是使詐,朝廷也就有話可說了。」

景泰帝恍然大悟,尤其是「天位已定,不會再有任何變化」出諸于謙之口,等於提出了護駕的堅強保證,所以立即改口,一疊連聲地答說:「依你,依你!」

於是群臣大悅,高呼「萬歲」而散。王直會同胡濙來到內閣,商議遭使的人選。不道興安接踵而至,臉上一副找人吵架的神色。

「你們一定要遣使,我倒要問,有文天祥、富弼這祥的人嗎?」富弼使契丹,如蹈虎穴;文天祥至常州與元兵議和被執,凡此都需要膽量,興安的意思是根本沒有人敢去。

「廷臣惟天子之命。皇上派誰,誰就該去,一定會去,他不去我去,不勞費心!」

王直的話,一句重一句,說到最後,將大袖一摔,那種不屑的神氣,居然將盛氣而來的興安,搞得逡巡而退。

話雖如此,王直還是主張徵求志願之士,有個四川合州人李實,官居禮科給事中,欣然自薦,原因有二:第一,他是個功名之士,此行是個升官的機會;其次,他很好奇,要看看蒙塵的天子,是怎麼一種境況。上皇在漠北,跟宋徽宗、欽宗父子在五國城有甚麼異同?

李實的口才很好,為事擇人,自是適當的人選。再要找個副使,由于謙舉薦大理寺寺丞羅綺充任。此人當過巡按御史,頗有能名;正統九年參贊寧夏軍事,得罪了王振,謫戍遼東。景帝即位,上書訴冤而不聽,于謙因為他熟悉西北的形勢,特為舉薦,官復原職。這回于謙又薦他充任副使,另有作用,要他一觀也先的虛實,以利戰守。

李、羅二人都加了官,一個是禮部右侍郎,一個是大理寺少卿。景泰帝特為御左順門召見,親口宣諭:「你們見了脫脫不花跟也先,立言要得體。」接著頒發璽書──國書,另有賜脫脫不花及也先的銀子紬緞,所謂「白金文綺」,要到禮部具領。

璽書未曾封口,李實打開一看,上面只言息兵講和,並無遣使奉迎上皇的話,大吃一驚。趕到內閣,想問個明白,剛上臺階,遇見興安從內閣大堂出來,看到他手持黃封的璽書,便即站住腳擋在他前面。

「你來幹甚麼?」

「璽書何以未提奉迎上皇的話──」

一句話未完,只見興安大喝一聲:「你管它幹甚麼!你捧著黃封套去,就是了。」

李實恍然大悟,此非疏忽,而是有意不提。但到底是誰的主意?他見了也先,應該如何措詞?仍舊非弄個清楚不可。

於是這天晚上,他去看以修撰入閣的商輅。商輅字弘載,浙江淳安人,正統十年「三元及第」,李實比他早一科,年輩相當,素有往來,夜訪於私宅,自然是密談。

「璽書本來是派我擬的。首輔陳公把我找了去說:『上頭交代,只談修好,不談奉迎。』我說:『皇上御文華殿召集群臣議遣使,原是為了奉迎上皇。捨此不言,遣使亦是多餘的事。這道璽書,措詞很難。』他說:『你是狀元,還難得倒你嗎?』我說:『老先生亦是狀元,十科以前的老前輩,我看老先生自己動手吧!』」

首輔陳循是永樂十三年的狀元,算到正統十年,恰好十科。李實便問:「結果是他自己擬的稿?」

「不是。是司禮監交來的稿子。」

「這一說,是興安的主意。」李實將白天在內閣遇見興安的情形,說了一遍,接著又問:「我見了也先,應該怎麼說?」

「你打算怎麼說?」

「我還是要提奉迎上皇的意思。」

「你不怕得罪皇上?」

「我不怕。」

「可敬之至。」商輅起身,向李實長揖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