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马拉松(第8/11页)

面对如此挑战,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组织召开了两次圆桌会,对《溪岸图》的价值进行全面研讨。1999年,第二次研讨会后,有人向与会者提问,对那幅画作的看法是否有所改变,没有一个人举手回应。班宗华属于最后一锤定音者。他的评论言辞犀利,认为“当今博物馆意识到,把馆藏品展示给公众时,有必要强调藏品的价值及其历史重要性;而那些价值和重要性,又被荒唐地夸大”,这才是产生争议的真正原因。班宗华反对大张旗鼓地征集王己千藏品,称“写长文章称赞《溪岸图》的艺术史学者仅有几位,本人属于其中之一。但是,以如此张扬方式公布征集事宜,使本人感到浑身不自在,不得不因怀疑变得踌躇不前”。他总结道:不,与《纽约时报》兴高采烈的报道不同,《溪岸图》不是“中国艺术中的《蒙娜丽莎》,但它是世界艺术珍宝之一。它有助于我们理解,中国如何在1000多年前发明了风景画艺术”。然而,与整个争议一模一样,他在《美成在久》杂志发表的文章,引来了大量来信,充满了反驳和唇枪舌剑(至今仍未偃旗息鼓)。

专家对《溪岸图》的价值评估众说纷纭。尽管如此,在方闻时期,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开展了登峰造极的藏品征集,获得了人们异口同声的欢迎。1981年,性情古怪的富豪老约翰·克劳福德,向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赠送或出售了60幅中国艺术品,其中特别包括了书法作品。那批藏品的估价约在1800万美元。学者们将克劳福德的藏品与查尔斯·朗·弗利尔构建的收藏相提并论。后者是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藏品的核心。尤其是克劳福德收藏中的一幅绘画,会使其他任何博物馆黯然失色。那幅画作名为《竹禽图》。它长仅45.7厘米,宽27.9厘米。描绘了翠竹枝头一对灰白相间、眼睛炯炯有神的麻雀。作为手卷画,它的画面构图精准饱满,附带着许多印章和题跋。题跋由画家、书法家赵孟题写,称赞作者的描绘细致入微,登峰造极:“动植之物,无不曲画其性,殆若天地生成,非人力所能及;此卷不用描墨粉彩,自质宜为世宝,然蕞尔小禽,蒙圣人所录,何抑幸耶!”

那么,那位圣人画家究竟是谁呢?实际上,他就是北宋末期的宋徽宗皇帝,于1100年至1025年在位。当时中国拥有世界上人口最多、文化最发达的城市。徽宗皇帝的都城是开封,他在那里当了二十六年皇帝,其间创办了学校、医院、道观和艺术学院。但是,由于灾难以及徽宗皇帝过高的抱负和失误,当来自东北、骁勇善战的女真人在他的领土肆虐时,大宋王朝日渐衰弱。开封陷落时,画家皇帝徽宗落荒而逃,被女真人抓获拘押,直到8年后去世。中国的其他皇帝,也在绘画方面赢得了声誉。然而,徽宗被公认为其中最有成就的皇帝。对此人们几乎没有任何争议。

方闻和何慕文概括道:徽宗是“一位贪得无厌的收藏家、极有天赋的画家和书法家。在促进中国学院派绘画发展方面,他超过了其他任何统治者”。至于徽宗皇帝的画作《竹禽图》,它“超越了对自然外表的忠实复制。通过表现物体生长、变化和潜在运动,洞察、传达了深奥自然宇宙的运行方法。相比较而言,奥杜邦印刷画或自然照片,似乎只是一幅冰冻图像”。徽宗皇帝抓住了光滑羽毛雄雀和矜持雌雀之间的动感,“甚至是雀儿眼中的小亮点,都是为了使画面显得活灵活现”。

从任何方面讲,老约翰·克劳福德堪称那位宋代皇帝的当代翻版。老克劳福德出生于西弗吉尼亚州,父亲是富甲一方的石油钻井设备制造商。从就读布朗大学时起,克劳福德就对书本更感兴趣,而不是公司的盈亏账本。作为古版本(欧洲早期印刷书籍)、手稿和精美装帧的收藏家,克劳福德活跃于纽约的格罗里埃式装订学会,那里是藏书家们的瓦尔哈拉殿堂。后来,他发现了中国书法。“印刷术的精妙细腻,”他对《纽约客》杂志说,“为我欣赏一种白纸黑字的艺术形式铺平了道路。”在此期间,克劳福德求得了古董商濑尾梅雄的专业指导。后者曾为日本古董行山中商会工作,拥有辨别真伪的可靠眼力,已被人们不公平地遗忘了。克劳福德十分需要那种眼力,因为,他的绝大多数卷轴画藏品都来自收藏家张大千;那是一位著名画家,也是一位喜欢恶作剧的造假高手。

1962年,摩根图书馆与福格艺术博物馆和纳尔逊艺术博物馆合作,开创性地举办了《克劳福德藏书法与绘画展》。中国书法如同天书,那是该艺术形式首次在美国亮相展出。徽宗皇帝的《竹禽图》也参加了那次巡展,公众首次得以一睹其真容。此时,那幅作品的出处仅仅标注为:“日本京都森谷收藏。”此后,直到1981年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拿下克劳福德收藏,纳尔逊艺术博物馆一直对克劳福德大献殷勤。如纳尔逊艺术博物馆名誉馆长武丽生对我们所说,该馆的热烈追求,也曾出现过让人怦然心动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