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天使 2011年2月—2013年8月(第23/29页)
“我喜欢唱歌。”他也觉得这句话说得很蠢。
“说一些我不知道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那样,深呼吸一口。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把这些付诸语言告诉一个不熟悉的人。
只不过这个不熟悉的人,也许能改变他的命运。
“好吧,那我说说……”他有些慌乱地盯住自己面前那杯mojito,“我其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从挺小的时候就觉得我不是我自己——我本来应该是另外一个人。不是说梦想什么的,而是……我一定得找到那个自己,我真的是个没故事的人,可是眼前这个没故事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我不在乎这个人生究竟是怎么样的,认真勤恳地活着也好,穷困潦倒地凑合着也好,做谁的儿子老公和爸爸……都无所谓,我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他端起杯子,没有用吸管,用力地喝掉一半,那片薄荷叶尴尬地沾到了嘴唇上,他用玻璃杯的边缘刮掉了它。
“很好,想要成为一个完全不是自己的人,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不要相信那些‘要做自己’的话——等你红了以后,那些话是说给歌迷听的。”
这样的对白之后,他就签了平生第一份经纪合同。参加选秀节目,就是合约的内容之一。从那以后,他便有种奇怪的迷信,凡是“面试”范畴内的事情,他坚信自己的运气总是不会太差的。
后来,他站在舞台上,光线太强。当你看不清观众席上任何一张脸孔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觉得他们都是——会发出呼啸声的无差别生命体。他曾经离“他”那样近,那个根本不是他但应该是他的人。可是选秀节目总有播完的那天,观众们永远等着下一季的比赛——甚至连下一季的选手都未必比他们幸运,因为总体的收视率很可能赶不上隔壁电视台的另一档选秀节目。本应成为的“那个人”依然蛰伏在某处,他离“他”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幻觉结束了,他知道人生此时才正式开始。依然闻得见“他”的气味,活下去的意义全都在“他”身上,小关必须用这个平庸如超市食品袋的人生去找到“他”,找到真正的“关景恒”。
“你就是没那么爱我。”大学时代的女朋友曾经这样指责过他,“我们努力一点存钱不好吗?过几年,想办法买房子结婚,每个人都是这么过的,有那么多人想要和我这样过日子,可是我选了你……”
“你可以重新选一次,再选别人。”他这么说。
她打在他脸上的那个耳光并不是很疼,只不过热热的。
那时候他年轻,或者说更年轻——所以不觉得自己无情。反正,所有缠绵过的女人,最终都属于尘世里的小关。他从来不敢尝试着想象一下,若有一天,他真的成为了幻境中的那个人,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在那个终点等着他,他不允许自己想这么具体的事情——那意味着某种妄念被坐实,他的僭越在神明那里有了呈堂证供。
“你开车的时候,会不会听自己的歌?”朱灵境看着他的眼神总是有点好奇,偶尔她能够意识到也许这有点不妥,急急地把目光挪开,装作看了一秒钟风景,然后再像个大人那样,重新回来看着他。他在心里回想着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记得起来的话,他其实是在揣测她的来历,她应该也是在一个类似凤鸣路的地方度过了独属于自己的童年——会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问过自己,假设——当然只是假设,她能每一天都这样明媚地出现在他眼前,用力地把安全带扣上,他是否可以甘心地活在此处的这个人生里,把这具原本是寄居的肉身当成最后的去处?
一阵寒冷滚过脊背,他用力踩了刹车,险些闯红灯。
钢铁侠的办公室里有音乐声,这是一件罕见的事情。他的音箱里放着关景恒正式出道成为歌手之后的第一张专辑,孟舵主费力地在那张北欧风的沙发上坐下来,苦恼地看着对面的人说:“我女儿真的知道他,可是我听起来,这首歌跟刚刚放完的那首根本没什么区别……”门开了,钢铁侠和雪莉诧异地看着小雅走了进来。“不好意思,”小雅笑笑,“我只能在这儿待两个小时。”她穿着很随意的开衫和牛仔裤,看起来倒是跟从前没有多大的变化。“不要紧吧?”雪莉迟疑地指了指自己的胸部,“两个小时之后会不会很痛?”两位男士疑惑地对望了一眼,大概也知道此时不方便提出疑问。“还好,”小雅坐下来,“两个小时以后从这儿走,不堵车的话回家最多二十分钟,正好来得及喂下一顿。”“那就快点聊完长话短说。”孟舵主一瞬间正襟危坐了。
“我的想法早就表达过,”小雅一笑,“我觉得粉叠是个有意思的东西,所以我希望我们可以试试看。虽然关景恒那个人没有经验,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