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享乐的代价(第7/11页)

在整个竞选活动期间,凯利乌斯站在他的保护人一边。对一个新人、一个年轻的政客而言,这必定是非常醉人的经历。在许多年里,这是结果最难逆料的一次选举。西塞罗一直在为竞选执政官做准备,喀提林则试图填补家族400年的空白。势利是他竞选活动的基础,他同另一个贵族安托尼乌斯·海布里达(AntoniusHybrida)公开结成了联盟。后者是个放荡、堕落的家伙,很难相信他是马尔库斯·安托尼乌斯——西塞罗心目中的英雄——的儿子。面对两个如此声名狼藉的候选人,贵族们深吸了一口气,捂起鼻子,只好选算不上最差的西塞罗;平民也是如此,但更自觉自愿。西塞罗遥遥领先,海布里达则远远地把喀提林甩开,将后者定位在第三名。

对任何一个贵族来说,这次选举都是一场耻辱。在喀提林看来,它意味着灾难,因为债务已快把他淹没;而克拉苏不会有兴趣资助一个失败者。但喀提林还没有完全丧失希望。西塞罗披上紫边长袍,身边有侍从护卫着,开始了一年的执政官任期;喀提林则在一边舔着伤口,策划着卷土重来。他的信用还能支持到下一次选举,于是他继续举债,大肆贿赂。同时,他不再隐瞒债务,开始公开地吹嘘他欠了多少钱。这是令人惊愕的冒险行为,但在这个时候,他别无选择。负债的凄惨远非他那个金玉其外的圈子所独有。在意大利,对压迫者的仇恨情绪无处不有,无论在罗马破旧的出租屋还是在贫瘠的耕地上——苏拉的老兵已把它们完全抵押出去了;他们一边艰难地在土中刨食,一边怀念内战时期肆意抢劫的“好日子”。在秘密会面时,喀提林向穷人们保证,他将做他们的英雄。无论如何,像他指出的那样,“谁最有资格成为绝望者的领袖和旗手?难道不是同样大胆、同样绝望的人吗?”22

西塞罗一直严密监视着喀提林。听到这些煽动性的话,没有谁比他更愿意按字面意思理解了。西塞罗想,他已经是执政官了,有没有可能取得更大的荣誉呢?比如,从革命中拯救共和国?前景令西塞罗既惊恐又陶醉。他和喀提林相互走近了。两人都有兴趣提高赌注,都在尽力吓唬各自的听众。最终,在元老院,两人正面交锋了。怀着对伶牙利齿的暴发户对手的厌恶,喀提林危险地虚张声势起来。“我看见了两个身体,”他毫不含蓄地说,“一个瘦弱但长着大脑袋,另一个强壮但没有脑袋。如果我把自己奉献给那个没头的身体,那真的很可怕吗?”23那些贵族们——喀提林谜语中的“大脑袋”——没被那个不祥的预兆逗乐。无论是否跟比喻有牵连,元老院并不欢迎革命的气氛。实际上,喀提林的竞选已经失败了。这是他连续第二次失败。选举日那天,西塞罗漫步在广场上,特意在长袍下穿戴了胸甲,还特意让选民们看到。喀提林失败的消息被宣布后,高利贷商人立刻向他扑了过去。

如恺撒竞选大祭司时一样,喀提林也在背水一战。他赌他能扮演两面神杰纳斯(Janus),一面向着元老和破产的精英,一面向着穷人、负债者、流离失所者。他赌输了。但是,如果说共和国的政权拒绝了他,下层社会则没有。他已经激起了他们的希望,比喀提林知道的更大、更强烈。在乡村,农民开始用镰刀和粗糙的剑武装自己;在罗马,游行越来越接近于骚乱;甚至在元老院也有一些人,由于未能取得更大的成就,由于他们的债务,既失落又焦躁不安,也开始谈论尚不存在的革命。马尔库斯·凯利乌斯参与了这些不切实际的讨论。

为什么?这个年轻人放弃了合法取得成就的希望,打算参加革命了?他的债务有那么大了吗?或者是密谋带来的兴奋感刺激了他?或者是理想主义?很多有着光明前途的年轻人同情喀提林的事业,观点渐渐激进起来。代际冲突使得父亲开始反对儿子。有位元老宁愿杀了自己的继承人,也不愿让他跟喀提林走,尽管这个年轻人像凯利乌斯一样,“极有天赋,有教养,而且很英俊”。24甚至西塞罗也不得不承认,喀提林“披上了一层道德外衣,仍有许多好人追随他”。25或者由于最高尚的原因,或者由于最卑鄙的原因,或者兼而有之,有可能凯利乌斯真的在继续支持喀提林。然而,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他根本就不支持喀提林。尽管凯利乌斯刚愎自用,他也是个玩世不恭的机会主义者。可能他充当了他的保护人的耳目。

西塞罗仍然需要打入敌人内部的间谍。由于喀提林在选举中遭到挫败,西塞罗对革命的预言慢慢显得有些危言耸听。人们要他拿出证据。就在罗马人的紧张情绪开始转为嘲弄时,一叠信件突然送到西塞罗的家里。它们把喀提林的计划描述为一场大屠杀。转交这些控告文件的不是别人,正是克拉苏。他声称文件是一个“身份不明的人”26交给他的守门人的。第二天上午,西塞罗在元老院宣读了信件。恐慌在城市里蔓延起来。国家进入了紧急状态,西塞罗被赋予处理危机的全权。克拉苏公开出卖他的门徒后,又躲回了他的阴暗角落。读着这段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我们很难避免一个明显的结论:公元前63年秋,喀提林并不是唯一一个搞阴谋诡计的人。那个“身份不明的人”是谁?我们只知道一个人,同时认识西塞罗、克拉苏和喀提林。他就是凯利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