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斯巴达(第7/14页)
作为公民,他们在任何地方都受到追踪和监视。每一代人都像典狱人员一样监视着自己的邻人。斯巴达人高度重视并且理解“童声合唱团、舞蹈和节日庆典”28意味着什么,尽管如此却仍然不信任青年的勃勃生机。作为一名“狼群理论工作者”,吕库古担心未经检验的“愣头青”的蛮力会超出控制。他教导自己的国民,只有靠皮鞭才能训练好这些年轻的掠食者。斯巴达人熟知自己早年历史中那些严厉的榜样,野蛮的原始本能和冲动非常容易失去控制,会将一个国家彻底毁灭。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革新之后,他们不再愿意容忍他人。谁也不愿意给青年天生的躁动和强烈欲望留下余地。只有依靠纪律,不可抗拒的纪律才能够很好地约束他们。如果一定要在斯巴达改变某件东西,无论是逐渐消失的习惯还是时下通行的法律,一定要由长者们开会讨论审查这项改革的必要性。29为什么要接受其他方面的考量呢?因为斯巴达的长老们毕竟是见证了传统发挥作用的活人:传统能够造就一个英雄辈出的主宰民族。
因此,斯巴达正是以其令人惧怕的盛名,被视为民风纯善的地方而广受赞誉。在希腊的各个城邦中,只有在这里一个年轻人才会自觉为年长者让路,因为他认为,通过这样的姿态表示尊敬,同样也是对法律及其人民的习俗的尊重。可以从一个极端的例子来看,斯巴达人认为,如果年轻人在公共厕所中如厕,若这时有长者经过,因为嫌弃气味难闻而皱眉的时候,他就不能起身。尽管“城中年轻的持矛士兵大有人在”,但是毫无疑问,“只有年长者才有权位列行伍”30。甚至城邦虚设的首脑——斯巴达人在这一点上和别人都不同,他们拥有两个国王——都必须尊重他们的权威。严格根据法律所规定的职权范围,他们自身也需要接受城邦最高议会的讯问,这个议会是与双王制并列的法律实体,是一个完全由60岁以上的老人进行统治的机构。斯巴达人恰当地将这个实体称为“贵族元老议事会”——这个名字就像后来罗马人的元老院一样,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老人们的议会。因此,除了充当宪法守护者的角色之外,它还有权阻止任何行动的发生,或者将自己的思考结论当作有效的法律事实,贵族元老议事会能够轻易地控制斯巴达的任何政策。被选举的成员不仅是一个公民所能够获得的最高荣誉,而且还是终身任职。“无疑,在人类争夺的一切奖赏之中,这是竞争最为激烈的一个。”甚至非斯巴达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的确,体育竞技也是一项很大的荣誉,但是那仅仅是体力方面勇气的竞赛。而进入贵族元老议事会的选举才是对高贵灵魂的终极证明。”31
它在斯巴达不是一个小小的角落,不是一个缝隙,而是一只可以到处插手的瘦骨嶙峋的手指。即使是新生婴儿也要被老人们的手指戳上一下。婴儿要通过长老们的判断来鉴别是否过于羸弱或者畸形,由于这样的人将来不能为城邦效力,因此长老们就会立刻下令处死他们。由于城邦为培养一个公民而投入的资源是非常可观的,所以绝大多数公民认为这样做非常合适。诚然如此,每个母亲都会很好地充当起优生学家的角色,用葡萄酒洗浴自己的孩子,人们认为这是检验癫痫症最为可靠的方式。哪有真正的斯巴达父母愿意抚养一个某天可能突然在一阵痉挛之中垮掉的儿子呢?毕竟提早经历一次丧子之痛要比将来冒着可能遭受耻辱的风险要好得多。通向麦西尼亚的大道从山脉上的一条峭壁裂缝旁边经过,此地名叫“阿波特泰”(Apothetae),也就是“垃圾场”,经考证这就是斯巴达人抛弃婴儿的地方。在这个地方,这些羸弱或者畸形的婴儿被抛弃到峡谷的深渊之中,并且受到诅咒,永世不能超生,这样就不再会让养育他们的城市蒙羞了。除了严格正式的行刑仪式之外,没有哪个民族能够如此冷漠地将生命抛弃。这些被抛弃的斯巴达婴儿没有任何得到赦免的希望——就像传说中居鲁士得到的好运那样。这些人必须死去,而且必须被眼睁睁地看到,以儆效尤。
毫无疑问,被丢弃在阿波特泰深渊之中的幼小骨骸所组成的“花格”(tracery),更有助于人们将精力集中于那些被允许活下来的孩子身上。斯巴达人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必须骄傲地意识到,自己从一出生就被选定为精英;反之,作为他们的监护人,国家对他们提出严格而令人畏惧的要求。据说,吕库古并未下令将改革的法令书写下来,而是将其铭刻在那些以之为生者的灵魂和身体上,这样每个人对别人来说都可以成为行走的法典。这样的社会管理方式如果从摇篮阶段开始实施,当然是完全可行的。那些柔软无力的婴儿必须要被塑造成坚强的斯巴达人。他们没有经过襁褓期,也从未在蹒跚学步时得到溺爱,更没有人纵容他们的奇思怪想。“给他们食物,他们就要吃下去,不能挑三拣四;怕黑或者过于依赖大人的习惯必须被完全纠正,任性和爱哭的毛病也要改正。”32毋庸置疑,斯巴达人的保姆以严厉尖锐著称,从来不轻浮多言。然而,这些严厉的人与城邦的教师组织相比,仍然要大大逊色。后者所承担的角色之重要在全希腊是绝无仅有的,甚至可以说超出一切其他机构。对于斯巴达人来说,为了塑造一个模范公民,在他们的观念中有一个怪异而极端的主张:建立世界上第一个全社会性的、由国家管理的教育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