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听见(第14/14页)

“我只认识北斗七星,其余星星全都不懂。”我说。

“你是什么星座?”慕承和问。

“天蝎。”

“那真幸运,天蝎座是夏天最闪亮的星座。”

“现在能看到吗?”我来了兴趣。

“那颗很亮的星星,它就是天蝎座的其中之一。”慕承和抬手指了下夜空。

借着月色,我才看到他胳膊外侧上有个伤疤,大概一寸来长。夏天的时候整好被短袖遮住,所以我一直没发现,直到这时,他躺着伸手,袖子往下滑,才露出一截来。

“啊?怎么弄的?”

“刀伤。”

“刀伤?”我正在脑子里消化这个词。

“被人砍的。”他说。

我瞪大眼睛,转头看他:“不可能吧?”怎么,怎么可能?

“不骗你。在俄罗斯留学的时候,地铁站的通道里,三四个孩子,都只有十来岁袭击我。第一刀捅过来,我用手臂挡了下。”

“为什么?”

“当地特别是大城市有些团体,他们仇视……”他迟疑了下,显然是在斟酌用词,“仇视外来人口,所以在偏僻的场所攻击单个出行的外国人。我和你们陈老师住一起,那天他正好生病,我半夜里路过那里给他买药。”

“后来呢?”

“正好警察来了,他们一哄而散。”

“这么危险,可是我从没听你讲过他们不好。”我也不禁伸出食指摩挲着他皮肤上那个狭长的疤。

“我也没说过他们有多好。”他笑了下,“对事物的评价都应该站在客观的立场。而且一个人不可能在某地方获得了知识和可贵的人生经历之后,却又满怀着抱怨和不屑。”

我呐呐地啃了一口手里的玉米棒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把自己的肘关节给他看:“我这里也有一个很大的疤。”

他闻言,把脑袋凑了过来。

“小时候,我爸爸在厂里当工人,我妈带着我住在乡下。她为了方便接我上幼儿园就买了辆自行车来学。我们家门口有一条水沟,有这么宽,”我比画了个一尺多一点的距离,“我坐后座。她第一次载着我回家,就下雨,要到水沟的时候我妈说:‘童童,我觉得我们不下车也骑得过去。’我啥也不懂,就知道抱着她的腰,愣愣地点头。最后……”

“最后她倒是骑过去了,但是你没过去?”慕承和接嘴问。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我忍不住一个人咯咯咯地笑。

慕承和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他白天暴晒在紫外线中,现在鼻梁和脸颊的皮肤开始微微泛红。

突然,我发现我俩的这个姿势挺暧昧的。

一男一女仰躺在沙滩上,本来中间隔了点距离,但是我俩聊得太投入,不知不觉凑在了一块。我急忙坐起来,为了掩饰尴尬,将手里的玉米递给他。

“那一边我没有吃过,你可以尝下。”

却不想我这个动作,刚好把手臂上沾着的细沙带了起来。海风将它吹到他脸上。

“沙子吹眼睛里了。”他眨了眨眼,大概仍然觉得不舒服,伸手去揉。

“你自己别揉,给我看看。”我扔掉手里的玉米,垂头给他看眼睛。

借着月色和远处的灯光,我看到他睫毛上沾着几颗沙,于是手撑地,朝他眼睛吹了口气,观察了下,它们还没消失,于是又使劲地吹了两口,最后心满意足地说:“好了。”

他先是睫毛颤动着,随之,一双眸子在眼帘下露出来,被夜色反衬着,显得晶莹明亮。他的目光掠过我的眉眼、鼻子,最后流连在我的唇上,久久没有挪开。

我突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了?是不是听不见我……”

忽然,他把手覆盖在我后脑勺上,将我的脸压近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活生生地剥夺我还没出口的半句话。

我倏然一惊,只得趴在他胸口上,夹在耳后的碎发也滑落下来。

他将头轻轻一抬,便吻了我。第一次好像是试探,他只小心翼翼地将我的唇角轻啄了下。

我猝不及防,张着嘴,目瞪口呆,脑子像被按了暂停的影碟机,瞬间定格。别说思绪,连心跳都一并消失了。

慕承和双眼凝视着我,眸中带着种波澜,接着,他缓缓地,侧着脸,又一次吻过来。留在我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声音是他喃喃对我说。

“其实,你可以把眼睛闭上。”

那一刻,海风轻拂,星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