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犹太恐惧症的兴起:强迫症的进化(第5/21页)
许多这样的人——包括宗教的空想家(菲奥雷的约阿希姆、英国的约翰· 维克里夫、法国的彼得· 瓦尔多、意大利的萨伏纳罗拉、德国的托马斯· 闵采尔)和他们世俗的对应者(罗伯斯庇尔、墨索里尼、罗森贝格、希特勒)——都宣布了不同寻常的启示,他们告诉追随者,他们不是上帝或者历史的弃民,而是消灭施恶之人的选民。与施恶者——无论是撒旦、犹太人、贵族还是资本家——的相遇是即将来临的善恶大决战,规模巨大。这里弥漫着非常紧迫的情绪,恶的力量几乎赢得了优势。
从受害和绝望的感情出发,受到感染的社会借助某种心理的放大开始蠢蠢欲动,集体性地关注真正的罪犯,关注如何可能去击败他们。可以说,天平从受害者的眼里倾倒,被人灭绝的焦虑尽管依然强大,但已经明显减弱。恶人被揭去了面纱,解放的信条得到传播,一场本体论意义上的战争已经开始。假如极端的恶在本质上已经被揭露——正如希特勒所言,它犹如一个犹太人蹲伏着,而犹太人是“正在腐烂的尸体中的蛆”——那么,人们需要极端的方法去除致癌的脓肿。换句话说,因为敌人是恶的化身,他们企图消灭备受折磨的社会的成员,这样就必须采取最极端的手段将他们清除出去。所有建立在被人灭绝的极端恐惧基础上的妄想狂的扭曲,将把灭绝他人的策略作为唯一的治疗剂来免除痛苦。
正如这类想法所想象的,在善的力量和恶的力量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世界的未来将得到彻底地决定。这一信仰的典型特征是,它的有效性依赖于设计出一个充满希望的、乌托邦式的未来。正如埃里克· 霍费尔所言:“除非信仰也是一个对未来的信仰,除非它具有千年王国的成分,否则它是无力的。”随着恶的毁灭,一个新的时代以新耶路撒冷、工人的天堂、千年帝国的形式在黎明出现。对这些信仰的理性阐述,展示了一个明确的、可辨的、潜藏在千年王国术语当中的结构。依靠这些术语,社会冲突被赋予了超验的意义。正如诺曼· 科恩所说,这类信仰结构促发了中世纪许多善恶大决战的运动,比如十字军东征、自由精神兄弟姐妹会、菲奥雷的约阿希姆的神学、塔波尔异教社团、宗教改革的再洗礼教派。我们还可以说,播种在这些运动中的信仰结构和末世论的预言,后来在各种历史哲学以及左翼和右翼的救赎主义政治意识形态中被世俗化。
纳粹体制中的仇恨根基,必然处于大众妄想的边缘运动之中,位于妄想(空想)的思想体系当中。这些思想并非产生于著名的思想家,而是来自异化的、经常位于社会边缘的个人。在极端变化的时代,他们有时出自身份低微的阶层,激发人数众多的追随者,宣布宗教或伪宗教的预言,其中仇恨和希望的强烈感情混为一体。出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犹太人世界的阴谋神话,是纳粹思想的核心神话,它来自幻觉思想的领域,“骗子和教育程度不高的狂人,为了无知者和迷信者的利益炮制着它们”。纳粹意识形态和它的基本心态,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所产生的意识危机的结果;对犹太人的仇恨不是危机意识的原因,而是危机意识的重要因素,因为已经被成见化的犹太人是毁灭德国人民的魔鬼,他们因此受到谴责。纳粹分子能够说服德国人中有地位的人,这是确定无疑的。这要归功于在欧洲的文化中,特别是在德国的文化中长期存在的犹太恐惧症的传统。
几种对犹太人的仇恨:西方的观点
历史没有像记载犹太民族那样记载其他民族。犹太人被欣羡和嘲讽、恐惧和迫害、鄙视和妖魔化,他们在过去三千多年一直是民众强迫症的对象。法老在埃及将他们沦为奴隶;亚述人剥夺了他们北部的王国(以色列王国);巴比伦的尼布甲尼撒毁灭了剩下的王国(犹大王国),并挟持了一万多有价值的犹太俘虏“流放巴比伦”;希腊人和波斯人压迫和鄙视他们;罗马人在巴勒斯坦剥夺了他们的家园,将他们驱散到世界各地;穆斯林的狂热分子袭击他们;基督教的东征军在执行他们神圣的任务之前,数以千计地杀戮他们;宗教裁判所将他们驱逐出伊比利亚;波兰人和俄罗斯人以种族灭绝的计划恶毒地屠杀他们;德国人将这种对他们的漫长仇恨推到了顶峰,在大屠杀中杀戮了600万人。然而,经受了三千多年的磨难,犹太人依然坚守他们的宗教信仰和种族行为。按照休· 特雷弗—罗珀富有启发性的描述,犹太人是“难以理解的民族”,是历史中最伟大的不顺从公认信念的人;根据每一条社会学的法则,他们应该很久之前就在历史中消失了,正如在他们之前的所有种族,被更强大的种族从家园上连根拔除,或者被征服和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