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下自古无能才 第五节(第6/7页)

“景叔所言虽然有理。然纵是契丹抱着这个心思,辽军若不来大名府,我大名府之守军,又如何可能轻离巢穴?”

“事有不得不然者。虽说我大宋列阵如此,但总有意外。譬如若朝廷采纳了下官之意见,便将有一军之兵力,西出大河东流。”

“依景叔如所言,如此自大名府调军东出,岂非正中辽人下怀?”

“那却未必。”游师雄见唐康一脸的不解,忙解释道:“用兵之道,并非简单是敌人不愿意你做什么,你就偏要做什么;敌人想要你做什么,你就一定不做什么。时机之选择,至关重要。若我大名府之守军,在辽军想调动我们之时再动,那便会落入辽人算中。但若我们抢先一步,却可能正好打乱辽人之部署。”

他见唐康与陈元凤都不太明白,又解释道:“辽人兵锋尚未过河间、真定,此时他们希望的,自然是我大名府守军固守不出,任其肆虐。待其部署妥当,再引吾军离开大名。我军若依着他们的部署走,便将陷入被动。但若此时,当辽人以为我守军不会离开大名时,突然出动,便将打乱辽人的部署,他们若在黄河东流发现大名府之守军,一则其东路之作战目标只能临时改变,二则他们就会重新考虑是否进攻大名,以及进攻大名之时机。无论他们如何改变部署,只要战争不是按他们一开始之计划进行,其犯错之可能就会增加,于我军便会变得有利。譬如他们也许会误判我大名有机可藉,在未准备好前,仓促深入,直取大名,那样一来,我们甚至将有机会将辽军聚歼于大名府防线之前。虽然这样的可能不大,但其他各种各样的失误,总是不可避免。”

他说完,又补充道:“况且,下官以为,这于我大宋是利大于弊的。相比令棣、滨诸州百姓南撤,自大名府调动一军前往东防黄河,可以为朝廷节省一大笔开支,令百姓少受许多无妄之灾。”

“但这始终是大名府防线四分之一的兵力,会令原本稳固的大名府防线,出现许多的空当。由京师调兵前往大河东流,时间上会来不及;若由大名府调兵往大河东流,再由京师调兵填补大名府防线之空当,亦会导致很多问题,两军不可能正常交接,只能大名府之守军先走,京师禁军后来,大名府防线如此复杂,一只新来的禁军,没有两三个月时间,连地形也熟悉不了,如此一来,极可能会导致整个防线的大混乱二……”

“打仗总是要冒险的。”游师雄不以为然的说道:“即使大名府防线守军少了一半,若能引得辽人冒然进攻大名府防线,依下官看,那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景叔所说的,我明白。”唐康苦笑道:“但是两军交战,不仅仅是将领们的事。”

“恕下官愚钝。”游师雄一时却不明白了。

“打仗的,不仅仅是前线的将士们,还是朝堂,还有京师。”唐康道:“故司马公与石丞相为何要苦心经营这大名府防线?”

游师雄回答不了这个问题,陈元凤替他回答了:“因为这大名府防线,能给大宋朝廷、汴京百姓,乃至于天下的百姓一个信心。大名府防线安全,汴京便安全。夕注京安全,皇上与文武百官、汴京百姓就安全,只有他们安全,他们才会有信心打仗,无论与辽人打多久都可以。就算万一打输了,还可以再打。纵是屡战屡败,犹能屡败屡战。最终总有打赢的一天。若是大名府防线不安全了,太皇太后与皇上的安全就受到了威胁,汴京文武百官、百姓之安全也受到了威胁,无论两府相公如何坚持主战,朝堂之中,必然会出现议和之声音,便以当年寇相公之英果,亦免不了要签一个擅渊之盟。这便如西夏,仁宗时败了,议和了,先帝时仍能将其打败。便算先帝时未能降服西夏,大宋仍然会再打,一直会打到将西夏灭亡之日;可是面对契丹,自从真宗以后,哪怕燕云未复,也再也不去打了。这其中原因,绝非是因为辽国强而西夏弱。”

唐康也是无奈的笑道:“景叔之策虽善,但冒的险太大。万一辽人抓住此机会,突破大名府防线,或者令大名府驻军大败,不仅仅是现今朝廷上主战的相公们都可能罢相,而且,从此以后,我大宋便再也翻不过身来。大名府防线,一定要固若金汤。要让汴京的百官、军民有与辽人作战的信心,你便得保证他们绝对安全。”

游师雄此时总算明白过来。当然,他心里也很清楚,所谓“汴京百姓”云云,只是一个借口。朝廷必然会有主战者与主和者,而谁取得优势之关键,在于皇室是否安全。若每一场战争都与国家之存亡息息相关,自然这样的战争无人敢打。而对于大宋来说,国家之存亡与汴京之安危是绝对同义词。太皇太后与皇帝,无论他们口里说什么,果真辽军威胁到了汴京,那便都是不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