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下自古无能才 第一节(第3/5页)
程颐并不一定能直接影响他的门生们,但是他的这些门生们却大多继承了他的治学为人的态度,许多人嫉恶如仇,在学术上对王安石的新学非常的敌视,与石学也有很多的争论;而在政治上对王安石的新党则持坚决的抨击态度,与石党也是分歧甚大。他们在学术上、政治上、甚至是师承门户上的恩怨相互纠缠,其复杂之程度,让高滔滔早就放弃了想要理清一二的想法。
她很少读司马光、吕氏兄弟、二程的书,也很少读石越的书,更加不读王安石父子、吕惠卿的著作——对儒学的门派之争,解释经义的分歧,她毫无兴趣。
她关心的是,司马光死后,这四个人,或者他们所代表的势力,能否继续和衷共济,维护着大宋朝,让它能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她更关心在她百年之后,这四个人能否得到六哥的认可,继续被六哥所倚重、依赖。她一心想要留下一个权力结构稳固的朝廷给六哥,既能约束年轻的六哥冲动妄为,也能制约石越成为不可一世的权臣,保证大宋朝廷继续遵守着祖宗法度,稳固的一代代传承下去。
小孩子崇拜他的父皇,有他父皇一样的性格,做一些冲动的事情,有一些好胜的想法,这没什么要紧的。祖宗自有法度,若她给六哥留下的大臣值得依赖,六哥也不得不倚重他们,迟早更会习惯倚重他们。
无论六哥心里如何看王安石,他想要将新党迎回朝中,那却是极困难极困难的事情。这一点,高滔滔看得比谁都明白,因为,六哥一旦亲政,他便将不得不面对一个声望高得让他连罢免都不敢轻易下手的宰相——石越!而石越既然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个位置,他也没有理由去破坏现存的权力结构,重新重用新党,只会破坏朝堂的权力结构,从而危及到他的地位。从来掌握了较稳固的权力的人,如非面临重大的危机,都不会愿意变化发生。
这一点,石越也不可能例外!
六哥若想要改变,只有两个办法,或者借助石党斗旧党,或者借助旧党斗石党,这样他才有改变的机会。高滔滔知道石越有多聪明,只要他不被更大的野心蒙昧了理智,他不会去做这样愚蠢的事。
她不想再去时时猜忌石越是否有什么野心。到了今日,石越不仅羽翼已成,还深深的扎根于大宋朝的权力结构当中,她就算是想干点什么,也得投鼠忌器。如今对石越要做的,必须得是实实在在的防范。好在祖宗法度严密,只要君主能始终牢牢掌握兵权,朝中有异论相搅,大臣相互制衡,而海外又有宗室诸侯……所以,只须令石越远离兵柄,他纵有野心,亦只能做个忠臣。
但是,如今,旧党却成了高滔滔心里最大的不安。
召见过这四人后,她甚至隐隐担心,司马光一死,范纯仁就会成为旧党的众矢之的!
那样的话,六哥倒是会很高兴,因为他一亲政,面临的,就是一个破碎的权力结构,他可以轻轻松松的任用自己喜欢的人,赶走自己不喜欢的人。
可那样,却会是大宋的灾难!
难道果真是天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么?
她没有时间感慨,也无暇再去关心契丹是否真的会南犯,眼下第一要紧的,就是要将刘挚调离兰台,或者去做礼书,或者出外。程颐也是一样,在这个时刻,让他离开汴京也许更好,到南方找个悠闲富贵的州郡,将这个“天子师”好好供起来养几年,或者是个好主意……总还是有一些让人感到安慰的事情,比如范纯仁与吕大防两个人为首领的旧党,若是吕大防为主,范纯仁为辅,那么只怕最终连吕大防都会有容不得范纯仁的一日!
四月十三日,这汴京城中,只有大宋朝的皇帝,仍旧在对契丹念念不忘。
自从阳信侯出外后,杨士芳、呼延忠们都收敛了很多,不再敢在他面前多议论,连与桑充国的联络,也骤然减少了。但是,赵煦并没有放弃,每天晚上,他都能梦到自己,穿着戎装,指挥着千军万马,与契丹人鏖战。然后,他站在一个城头上,一面嘲笑着司马光,一面接受契丹皇帝的跪拜——只是,奇怪的是,那个契丹皇帝长得很像石越。
白天,他看起来与平常一样,没有区别,做着固定的事情。但实际上,他花更多的时间练习骑术,他开始对军器监与兵器研究院产生了兴趣——因此,他又有了更多的时间与七哥赵俟相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弟弟的生活,变得比他轻松、快乐许多。赵俟每天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他每天要花一个时辰跟皇太后在一起,闲聊、逗得皇太后开心;然后就是上一些简单的课,他没比自己小多少,但是现在他还可以优哉游哉的学着《论语》这样简单的课程,此外就是礼仪、骑射这些所有宗室子弟都要学的东西——而赵煦却已经开始背诵那复杂难懂、还被石越和一些学者指斥是伪书的《尚书》,每天还要听大臣讲课,学习治国之道,抄写本朝历代祖宗的《宝训》……于是,比起赵煦来,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耗在白水潭格物院,来往于兵器研究院——因为皇太后的宠爱,这个小亲王很得宠,他经常能从白水潭格物院或者兵器研究院搞得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和温国长公主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