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贺兰悲歌 第二十六节(第4/6页)

耶寅说完,抬头望着叶悖麻,静静地等待着叶悖麻的答复。他当然知道他的计划其实也是有巨大的风险的,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献出灵州城又被宋人给算计了。但在耶寅看来,这依然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做,是替秉常保存了一支真正信得过的军队,为夏国的复兴留下了根本。并且,以兵法来说,也是最好的办法。避开锋芒正盛的宋军,暂时表示投顺,等待其虚弱的时候再动手,总好过拿着有限的部队,与宋军进行无意义的消耗。在灵州城拼掉再多的宋军又如何?这对宋朝造成的损害远远比不上对西夏造成的损害,毕竟,比消耗,夏国永远比不过宋朝。除此以外,他的计划还能保存一直与他暗中有联系的仁多澣的实力。虽然耶寅觉得仁多澣不可信任,但是仁多澣毕竟是夏人。既然仁多澣在暗中设法想要利用耶寅这样的“帝党”,那么就证明此人还有野心。一个更有实力的仁多澣,将来一定会更多的牵制宋人。

而且,耶寅还有另外一层不曾说出来的打算。他曾经仔细读过石学七书当中的《地理初步》,对于地理的概念,耶寅所了解的,是其余的普通西夏人所无法想象的。在西夏,既便是叶悖麻这样的名将,既便是对于所谓“西域”地区的了解,都是模模糊糊,一知半解的。但耶寅却知道,只要能够保存下来一些力量,如果能够统一西域地区,以西域为基地,不仅仅完全可以中兴大夏,实现他的政治理想,而且还有机会来恢复“故土”。所以,在耶寅的心中,当党项人可笑的固守着兴庆府、西平府这所谓的“塞上江南”之时,实际上是已经彻底丧失了先祖的开拓精神。尽管耶寅笃信汉学,但是他身上依然流淌着党项人的血。他相信一件事:族人与战士才是夏国真正的根本,国土虽然珍贵,但只要根本还在,丢掉了,是可以再抢回来的。

不过,这些想法,耶寅不认为说出来会有什么帮助。如叶悖麻这样的西夏人,其实对于西域的历史与现实都所知有限,他们既意识不到西域的价值,也不会有什么兴趣。

西平府府衙内的灯烛明暗不定,映照在叶悖麻黝黑的脸上,显得更加深沉难测。叶悖麻右手轻轻摩挲着佩刀的刀柄,思忖着耶寅所说的话,也猜测着自己这个儿子真正的身份。

灵州城内城外不同的人都在各自紧张的谋划着。这座西北的军事重镇却只能无奈地躺在夜色的怀抱中,任由夜晚的秋风,轻轻地抚平着白日战争所带来的创伤。在灵州城头连夜修补攻守战具的工匠役夫们,不时地发出一些声响来;巡夜的士兵打着火把走来走去,无精打采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希望。

守不住,打不过,不能跑。尽管仗只打了一天,但是这样的境地,却让最勇敢的西夏战士都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绝望。

守在最前线的人,对于战争的胜负其实是最敏感的。现在,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惟一的希望,便是这个夜晚长一点,再长一点。

然而漫漫长夜,终会天明。

宋军大营中。种谔鼾声如雷。

第二天清晨。

种谊、刘昌祚等一干宋军将领在种谔帅帐之外叉手静候,一个个面露尴尬。中军官早已传下帅令,除非西夏人出城或者有圣旨到达,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吵他睡觉。众多将领一大早赶来点卯,此时既不敢违他军令,又不知种谔何时醒来议事,谁也不敢离帐回营,只得在帐外等候,勉强忍受着种谔那如雷鸣一般的鼾声。

众将虽然明知道种谔如此做作,无非是要进一步稳定军心,显示宋军已然胜券在握。但对于一向性情显得急躁的种谔在这种情况下居然真的睡得着,并且还能睡得如此之香甜,心里都是十分佩服。说来奇怪,在帐外听着种谔的鼾声,尽管一开始觉得做作甚至是不耐烦,但是久而久之,渐渐地连这些将领们,也开始相信种谔对于如何攻取灵州城,一定已经早有计划。

种谔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终于起床,召集众将入帐议事。

行礼参拜之后,种谔环视众将,半晌,开口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话:“某知道你们在想甚么。然,灵州城能否攻破,四日之内必见分晓!”

不待众将说话,种谔已将目光投到种谊身上,“种谊!”

“下官在。”种谊连忙出列。

“令你自振武第一军、威远军中,挑选五千精壮敢死之士,三日之后,由你亲自统率攻城。”

“下官遵令。”种谊高声唱喏,领了将令。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主攻的任务,一定要轮到振武第一军的。

种谔点点头,不再理会种谊,“除种谊五千精锐许每人配一枚霹雳投弹外,诸军所有震天雷、霹雳投弹、猛火油,全数上缴。自今日起,三日之内,集结所有攻城炮、床弩,用火器、石弹猛攻灵州城。老子不管灵州城面上是怎样设计,不管叶悖麻有何伎俩,攻城炮先向灵州城抛出所有猛火油,再给老子不停地用震天雷炸他直娘贼的!城墙也好,城内也好,不必区分,一律都炸他娘的!老子不信炸不死,烧不绝那些狗娘养的西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