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贺兰悲歌 第十六节(第5/6页)

浣海。灵州川中游东岸二十里。

猛烈的狂风已经刮了整整两天。这种大风,带着怪啸一般的咆哮,卷着飞砂,遮天盖地地吹来,仿佛要横扫天地间的一切。前日扎营之时,第三指挥的几个士兵没压好石头,一阵风来,打了几寸长木钉的帐蓬竟被吹了个没影没踪,那几个倒霉的家伙也被他们指挥使罚了十军棍。就这样,还是因为有一个小土丘挡住风势。否则他们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样扎营了。

“这该死的鬼地方!”宣武军第二军一营第四指挥副指挥使马同寿掀开帐蓬的一角,朝外面狠狠啐了一口。他是讲武学堂第五期的学员,在应天府出生长大,在开封府服役,中间虽然轮戍去过河北,但却从来没有到过陕西,更是从未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风沙。

“这风要一直这么刮下去,这仗还要打么?”承勾朱存宝躺在帐蓬内发着牢骚,“昨你去了潘大人那里,向导说甚?”

“他说一般刮不了多久,慢则三四天就停。”马同寿说道。

“三四天?!”朱存宝跳了起来。

马同寿苦笑着望着他。朱存宝呆了半晌,问道:“就是说还要多喝三四天那条河里的水?”

“你有本事不喝也行。”

朱存宝哭丧着脸,道:“早知如此,拼着被斩了,也要偷偷带几壶酒。”

“我却只盼着早点碰上西贼——打一次胜仗,犒军的时候总有点酒喝。”

“哎!”朱存宝下意识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却立即哑然失笑,这种鬼天气,怎么可能还有旁人偷听?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却老觉得我们象冤大头……”

“怎么说?”马同寿愕然。

“打仗前锋功劳总是最大的,可你看,这么多军队,凭啥我们宣二军就能争到前锋?莫说西军,殿前司这么多军,我们宣二军因为有个宣一军压着,一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凭啥这次让我们捡着?还有,三营的营将精得象只猴子,听说是老西军出身的,平时有甚好处从来不放过,凭啥这次让着我们潘大人打头阵?”

“你别乱嚼舌头。”马同寿吓了一跳,也左右看了看,“惑乱军心可是杀头的罪。”

“我哪敢到处乱说?”朱存宝苦笑了一声。

马同寿默然一阵,道“潘大人也在熙河打过仗,你怕什么?”

“我啥时候怕过?”朱存宝抓起水壶想喝口水,拿到手里,却想起这水苦得厉害,犹豫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放下,道:“潘大人是员猛将不假,在熙河打过仗也不假,可他就是少了点心机。他好歹也是名臣之后,但凡有点机心,怎么会落到宣二军来?”

“呸!你娘的真会胡说八道。”马同寿骂道:“管他娘的甚机心,这次正是我们一营扬名立万的时候。上边说了,灭了这龟孙子西夏,朝廷赏赐是绥德的两倍。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给我家老二娶个浑家了。我倒要看看哪个西夏狗崽子敢来招惹我们一营?”

“是,你本事!”朱存宝“呯”地便又躺了下去。

便在这当儿,忽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喊道:“风停了!风停了!”

听到这喊声,马同寿方怔了一下,却见朱存宝象个弹簧似的弹了起来,似兔子般窜了出去。马同寿连忙掀开帘子钻了出去——果然,刚才还天昏地暗鬼哭狼嚎的狂风,此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外面一片阳光明媚,宋军士兵纷纷钻出帐蓬,痛快的呼吸着阳光下的空气。还有人高兴地唱起曲子词来。

但这种快乐的气氛没有持续超过一刻钟的时间。马同寿远远望见他们的潘大人面色一变,便听到他大吼了一声,紧接着便是“呜呜”地号角声响了起来。

从未打过仗的马同寿还没有反映过来,便见朱存宝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快,拿兵器!”

“怎么回事?”长年的军事训练让马同寿下意识地向帐蓬跑去,一面却还有点莫名其妙。

朱存宝指了指北面的天空,吼道:“西贼!”

马同寿扭过头望去,只见不仅仅是北面,东面与西面,都扬起了高高的黄尘。军营里面到处都是人在奔跑,总算平时的训练没有白费,虽然略显得有点混乱,但士兵们此时还知道应当做什么,知道拿到武器后应当往哪里去。他心里一阵紧张,又觉得有点兴奋,迅速地钻进帐中取了头盔与盾牌、兵器,按着平时演习的要求,向自己的队列跑去。

外面此时只听到军官们此起彼伏的高声吼叫:“列方阵!”

“执盾兵在前!”

“神臂弓第二!”

“弩手第三!”

“刀手中心!”

“拒马!布拒马!”

士兵们略显紧张地奔跑着,忙碌着。此时马同寿已经可以隐隐地感觉到大地的震动,甚至还能听到一些西夏人的号角之声了。马同寿提着盾牌,找到方阵第一排自己的位置站好,顺便扫视左右,已有六成的执盾手已经备位,其余的人正在陆续赶来,马同寿满意的点点头,一面也大声喊着:“执盾手!第一排!”招呼着未就位的士兵——他是一营执盾手中军阶最高的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