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国之不宁 第六节(第5/6页)

“赵宗汉教女无术,削公爵,徒往西京,交宗正寺议罪;削清河郡主封号,黜为县主,狄咏削勋号,官秩贬三级!令石越上表自辩,再定其罪。至于柔嘉……”赵顼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方咬咬牙说道:“贬为庶民,给她择个人家嫁掉。”

“官家!”向皇后不料赵顼处置如此之重,忙求情道:“以十九娘的性格,若是逼她嫁人,只怕她不会活下来……”

“不如此,不足以封天下人之口!”赵顼狠狠心,转过身去,道:“现国家多事之秋,朕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这些事情,须得快刀斩乱麻。”

“但请官家念在手足之情。”向皇后是深知柔嘉性情的,更知赵顼其实一贯疼爱这个妹子,而且从小看着她长大,手足之情极为深厚,因此深怕皇帝此时在大怒之下竟铸成大恨,日后追悔莫及,因此扑通一声,竟是跪了下来,求道:“贬为庶人,已足以警戒了。此时嫁人,官宦之家,谁愿意娶一个得罪皇帝、削去封号的女子?若所嫁非偶,日后不幸,官家他日悔之何及?况且以十九娘的性格,必是宁死不从的。官家要逼死她么?”

赵顼背朝着向皇后,沉默良久,终于低声说道:“娘娘是后宫之主,柔嘉就请娘娘发落吧。”

曹太后看了赵顼一眼,又看了向皇后一眼,暗暗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削去柔嘉的封号,让她到宫里来侍候哀家罢。”

“谢娘娘恩典。”

“便依娘娘罢。”赵顼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间想起小时候抱着柔嘉看戏的事情,心中忽然柔软,眼睛竟是一片湿润。但也只是一瞬,他猛地警觉,见没人看见,忙小心的擦干眼睛。

熙宁十年十月。

枢密院受皇帝诏书,着高遵裕在渭州养疾,暂停高遵裕除渭州知州以外的一切职务,由种谊代统其军;紧接着,卫尉寺卿章惇亦染疾,卫尉寺事务由卫尉寺丞暂时代理;而到任仅约一月的陕西路监察虞侯王则,亦接到命令入京叙职。之后,御史中丞邓润甫,受诏亲自调查高遵裕案与向安北案。

与此同时,各地的邸报,也提及了皇帝对邺国公赵宗汉、清河郡主、柔嘉县主、郡马狄咏的严惩——但这两件事情,以涉及军机与皇室为由,包括《皇宋新义报》的各家报纸都被明令禁止在五年内予以报道。

因此,虽然在朝廷之中,官员们一片哗然,但是有过经验的大宋朝廷,用果断的手段,总算避免了天下舆论带来的扑天盖地的压力。

不过这次皇帝其实是多虑了,因为天下百姓真正关心的,还是黄河决堤后引发的大水灾。无论是《汴京新闻》还是《西京评论》,连篇累牍的,都是在报道着各地的灾情,以及朝廷的救灾措施——包括曹村堵住决口的工程;朝廷为救灾增发一百万贯的交钞;苏辙以带罪的身份主持工部事务;充满争议的湖广移民计划提前进行;蔡京在杭州举行了的前所未有的捐款活动。(《西京评论》叹为观止的评论道:蔡大人之捐款活动,虽然其心可嘉,然实为史上最杰出之敛财之法!后世必有效之者。)……而此时身在洛水之畔的鄜州的石越,才刚刚接到让他“上表自辩”的诏书。

时间回溯,西夏。

一叠整整齐齐的报纸伸到文焕面前。

文焕诧异地抬头,看见李清的眼中竟有同情——不,是怜悯之色。

文焕心中格登了一下,接过了那叠报纸。

这的确是大宋的报纸,从《皇宋新义报》到《汴京新闻》、《西京评论》、《海事商报》,应有尽有,从日期来看,都是过期了的,而且时间也不连续,显然是特意挑选出来要给自己看的。文焕却不知道,这些报纸对于李清来说,其实也是“最新的”。因为将这些东西带出大宋国境,远比想象中的要困难得多。

“此木何不幸,羞作汉奸门!”——一行刺目的大字猛然间跃入文焕的眼帘,十个大字宛如十把尖刀同时刺向他,文焕的手顿时哆嗦起来。

“宋朝人以为你降夏了。”李清早已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见他惨然变色,便淡淡地说道,“如今朝野舆论,皆欲杀你而后快。那些人不用自己亲上战场,所以说起大话来,自是一个比一个容易。据说还有些读书人写了这副对联,贴在你家门上,极尽羞辱之能事。若根据这些报纸所说,宋朝虽然没有学汉武帝,族诛你全族,但只怕现在你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令尊已经被这副对联活活气死了;令堂与你的兄弟姐妹们出门都不敢抬头见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都以你为耻!”

文焕心中激烈震动,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全不真实,但眼前却只觉得天昏地暗,铺天盖地的压向自己,几乎是一瞬间,他便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只剩下一双手还麻木固执的翻动着手中的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