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奏稿卷三（第14/14页）

魁玉等令官兵佯退，杨昌泗及参将恒泰率兵勇自归元寺绕至杨林沟抄贼之尾，贼众败溃。适战船雷轰而入，该逆开炮抵敌，以河身太窄，贼船太挤，不能回旋取势。该逆仓皇失措，时开时泊，倏进、倏反，后船之炮往往自击前船之贼，喧争互詈。我军乘隙逼入，将火球、火蛋杂乱抛掷，间以喷筒、火箭，往来驰突。其凶悍之贼，虽以火球回掷我军，而怯弱之贼与被掳之水手，已纷纷凫水登岸逃窜，老贼持刀砍杀，不能禁止。窜至北岸汉口者，幸得脱免；窜至南岸汉阳者，辄被魁玉、杨昌泗之兵截剿，歼毙无数，生擒二百余名，斩首百余级。

陆军收队后，水师复乘胜追入。追及上游，有悍贼数舟，掷火包急扑我军。各船出入于浓烟烈焰之中，猝不及避，军士伤亡十余人，营官守备萧捷三头面手足俱受烧伤。杨载福等力前抢救，矛刺一贼堕水，焚悍者数舟，众贼乃扑水大溃。自三更以后，贼船逃窜一空。我水军既不放炮，亦不扬声，惟各持火球、火蛋，每隔一船，辄掷一火。凡行二十余里至罗家墩地方，将贼船千余号悉数烧尽。四更始行收队。

臣国藩在鲇鱼套，与汉水中隔大别一山，遥望火光自山后透出，照见江中波纹尽赤，屋瓦可数。比二十一、二十二两夜尤烈也。盖缘汉水逼仄，乘贼船拥挤喧乱之时而击之。又荆州陆路之兵，两岸被害之民，亦乘间助而纵火；即船户被掳已久，怨极思归，亦有自燔其船以逃者，皆若与水军联为一气。是以二十余号战船，用力甚少，成功甚多。自有此战，襄河以内贼舟无几。更酌留船只，遍为搜剿。从此一意东下，无后路牵制之虞矣。

然臣等细察大局，尚有可虑者数端。水师抢船太多，私匿藏货。破城以后，水陆弁勇各获财物，颇有饱则思飏之意。又以岳州酷暑苦战，保奏稍迟，颇生觖望，时出怨言。屡胜之余，志骄气溢，殊觉散佚，暗伏挫败之机。此其可虑者一也。武昌窜出之贼，臣塔齐布洪山截剿，虽歼去四千，然逃者尚多。汉阳窜出之贼，则截剿无几，现在逃归下游蕲、黄一带，尚有数万。自岳州以下直至金陵数千里，久已沦为异域，小民劫于凶威，蓄发纳贡，习为固然。虽经谕令薙发，而乡民畏贼之暴，狐疑观望。崇阳、兴国、蕲州、黄、孝等处，乱民尤多。设官军稍有挫衄，则四面皆贼，饷道易断，此其可虑者二也。

水陆两军银钱、子药，丝毫皆取给于湖南，此后去湘日远，不特饷项支绌，势难长久接济。且千里以外，转输尤艰，军火、银米一有缺乏，军士溃散，前功尽弃，此其可虑者三也。现在机势大有可乘，臣等急思东下，以图克复沿江诸城。然念三者，步步艰难，又不能不熟思审度，缕陈于圣主之前。所有水师续获大胜，并臣等筹虑各条，恭折由驿驰奏，伏乞圣慈垂鉴，训示施行。谨奏。

谢恩仍辞署鄂抚折 咸丰四年九月十三日

奏为恭谢天恩，再行沥陈下情，仰祈圣鉴事。

本月十一日准兵部火票递到咸丰四年九月初五日内阁奉上谕：塔齐布、曾国藩奏水陆大军同日克复武昌、汉阳一折，此次运筹决策，深合机宜，允宜立沛殊恩，以酬劳勚。曾国藩着赏给二品顶戴，署理湖北巡抚，并加恩赏戴花翎。钦此。窃臣办理戎务，过多功少，屡次陈奏在案。武汉克复，有提臣塔齐布之忠奋，有李孟群、罗泽南之谋略，有杨载福、萧捷三等之勇鸷，故能将士用命，迅克坚城。微臣实无劳绩。至于纵火多顺风之时，西岸得荆兵之助，廿三剿洪山之贼，廿四烧里河之船，事机之顺，处处凑泊，则由我皇上忧勤所积，默挽天心，非臣筹谋所能及，尤无劳勋之可言。荷温谕之褒嘉，只惭悚以无地。至奉命署理湖北巡抚，则于公事毫无所益，而于私心万难自安，有不得不沥陈于圣主之前者。水师前帮业于初七日启行，沿途搜剿，已过黄州以下，臣率后帮亦拟即日起行，鄂垣善后事宜，既不能一为兼顾，转瞬出鄂入皖，湖北巡抚之关防，仍须委员赍回武昌，此所谓于公事毫无裨益者也。臣母丧未除，葬事未安，若远就官职，则外得罪予名教，内见讥于宗族。疑微臣两年练勇、造船之举，似专为一己希荣徼功之地，亦将何以自立乎？上月谢折内，申明前奏，不敢仰邀议叙。本月初九日，奉到朱批：殊不必如此固执，等因，钦此。臣亦知圣主垂念之殷，恐微臣涉于好名之念，臣更历忧患，屡经败挫；又常奉圣谕，以好名为诫，岂有漫不省察之理？顾自维累然素经，遽绾符绶，大义亏损，何以临民？康熙间夺情之案，李光地为彭鹏所劾，于养志为陆陇其所劾，载在国史，懔然可畏，揆之大防，返之方寸，均觉悚惶无已。此所谓于私衷则万难自安者也。臣与督臣杨霈熟商，恐出境在即，关防交替，徒费展转，是以不敢接受，仍由督臣将关防收存，并吁恳皇上天恩，简派贤员接任湖北巡抚，以重疆寄。俾臣得专力东征，感荷生成，实无既极。倘借圣主如天之福，此后剿办得手，廓清江面，不致陨越，则微臣供职之年尚富，受恩之日方长，断不敢矫情要誉，上负圣慈谆谆之训。所有微臣感激下忱，并沥陈辞免署抚各情，谨缮折附驿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