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转守为攻说国舅(第7/13页)

转眼到了五月,夏日天长,至酉时天空还一片明亮。无忌一连在省中留宿多日,直至军粮辎重等事筹办妥当才得暇回府,来至家门口还未及下车,就见御史中丞袁公瑜一身便服候在道边。

无忌不免感慨——如今那帮锦上添花之徒都不登门了,唯有此人不改初衷,真是日久见人心啊!

“公瑜,”无忌呼唤得格外亲切,“难为你大热天在此候着。”

袁公瑜忙迎上来,亲手扶他下车:“太尉多日在省中,人多眼杂的我也不便拜谒。”

“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有,只是太尉频频外放东宫旧属,不免有人议论。”

“任凭他们说。”无忌一脸不屑,“老夫放他们外任难道就为了与圣上对着干?这些人最易出毛病,他们出自潜邸,以为自己是佐命功臣,一旦得势还了得?尤其是李敬玄、李义府、董思恭,文人心性,行事轻佻,成天跟我嬉皮笑脸,暂且贬为长史、司马,让他们多了解些疾苦,岂不是好事?”

“太尉见教的不错。”袁公瑜不敢与之违拗,却还是委婉劝道,“但人言可畏,终归不生是非为妙。圣上从万年宫归来,不知哪冒出来个耳报神,专门窥伺咱们背后之言。那日太尉一时兴起自比越公,这本是笑谈,也不晓得谁把这话到处去说,惹得一片非议。如今我都不敢随便与人说话了,太尉更需小心。”

“嗯,老夫考虑考虑。”无忌点点头,转而问,“崔义玄近来可有异动?”

“太尉多虑了。崔公年逾七旬,别无他志,公务都不大过问,最近闲来常与许敬宗一处饮酒,不过说些往昔旧事、连诗作赋而已。”

“如此最好,大不了朝廷养这几个老闲人。”

袁公瑜见他宽心,不动声色试探道:“高侍郎、裴县令他们近来未与您聚谈么?”

“军务甚忙,也多日未会。不过圣驾欲立武昭仪之心已明,此事还需多多商议,好在中书、门下皆在掌握。你莫心急,他日如要再议,老夫自会派人找你。”他俨然也把袁公瑜视为心腹。

袁公瑜连连称是,又闲话几句便告辞而去。长孙无忌这才入府。

净面更衣独坐胡床,长孙津、长孙泽来向父亲问安,亲手打来热水为父亲洗脚以表孝心。无忌双足泡在水里,闭目休憩,这才觉舒畅些,又想起李治在征伐之事上的态度,惆怅之余又不免生出赞赏——雉奴不堕国威、不让寸土,决心完成先帝未完成之业,倒也不负李氏祖宗。

突有仆人禀报:“大门外有一老夫人求见。”

“拜访几位夫人的吧?”无忌没当回事,“告诉后面去,与老夫啰唣什么?”

仆人却道:“是拜见您的。”

“嗯?”无忌觉得可笑,“哪来的老妪,竟要见我这顾命大臣?”

“自称是应国夫人杨氏。”

无忌怒火中烧,险些把洗脚水踢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武昭仪真是煞费苦心,竟叫她母登门叨扰!有心不见,但又一思忖:武士彠虽出身低微起家商贾,这位杨夫人却是正经的弘农杨氏,隋朝宗室后裔。听说她常出入达官府邸,与诸多皇亲熟识,又笃信浮屠,沙门中玄奘、法乐等人也与之交好,实在不宜却之门外。再者袁公瑜刚嘱咐过老夫当虑人言,这么个老妪耗在门口不走,外面来往人多,若瞅见岂不更生闲言?

“请至客堂。”无忌赶忙擦脚,又叫儿子伺候他更换正装,收拾得整整齐齐才去见。

可到客了堂却不见有人,无忌正诧异,却见自家两个仆僮搀着位老夫人缓步而来——这位夫人确实很老,虽然锦衣在身、葳蕤生光,却满头银发、皱纹堆垒,手里握着根拐杖,走起路来慢吞吞,少说也有七十岁了。

殊不知杨氏固然七十有六,身体却还硬朗,今日故意未涂脂粉、脚步蹒跚,欲博无忌怜老之心。一见无忌,她当先躬身施礼:“妾身拜见太尉元舅。”

长孙无忌可吓得不轻,赶忙抢步搀扶:“您老不必多礼了……快搀着点儿,坐!坐!”

在仆人搀扶下杨氏就座,故意缓了几口气,才道:“年迈不便,太尉不要见笑。”

“岂敢?都是皇家亲戚,夫人不必客套。”

他既说别客套,杨氏自然不客套,笑道:“昔年家父与令尊同朝为官甚是交好,还曾一同出使吐谷浑。记得开皇年间家母做寿,令堂高氏夫人还带着您来贺寿,那时妾身年方及笄,见您相貌可人、聪明伶俐,还道您将来必有一番大富贵。光阴荏苒,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