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韩非及其他法家(第5/7页)
《六反篇》云:
且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此俱出父母之怀衽,然男子受贺,女子杀之者,虑其后便,计之长利也。故父母之于子也,犹用计算之心以相待也。而况无父子之泽乎?(《韩非子》卷十八页一至二)
韩非以为天下之人,皆自私自利,“皆挟自为心”,互“用计算之心以相待”。然正因其如此,故赏罚之道可用也。
在经济方面,韩非以为人既各“挟自为心”,即宜听其“自为”,使自由竞争。故反对儒者“平均地权”之主张。《韩非子·显学篇》曰:
今世之学士语治者,多曰,与贫穷地,以实无资。今夫与人相若也,无丰年旁入之利,而独以完给者,非力则俭也。与人相若也,无饥馑疾疚祸罪之殃,独以贫穷者,非侈则惰也。侈而惰者贫,而力而俭者富。今上征敛于富人,以布施于贫家,是夺力俭而与侈惰也。而欲索民之疾作而节用,不可得也。(《韩非子》卷十九页八)
听人之自由竞争,则人皆疾作而节用,生产增加矣。
儒家谓古代风俗淳厚,且多圣人;韩非亦不认为完全不合事实。《韩非子·五蠹篇》曰:
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余,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行,重罚不用,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尧之王天下也,茅茨不剪,采椽不斫,粝粢之食,藜藿之羹。冬日麑裘,夏日葛衣。虽监门之服养,不亏于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臿,以为民先,股无胈,胫不生毛。虽臣虏之劳,不苦于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让天子者,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虏之劳也。古传天下而不足多也。今之县令,一日身死,子孙累世絜驾,故人重之。是以人之于让也,轻辞古之天子,难去今之县令者,薄厚之实异也。夫山居而谷汲者,腊而相遗以水。泽居苦水者,买庸而决窦。故饥岁之春,幼弟不饷。穰岁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爱过客也,多少之实异也。是以古之易财,非仁也,财多也。今之争夺,非鄙也,财寡也。轻辞天子,非高也,势薄也。重争士橐,非下也,权重也。故圣人议多少,论薄厚,为之政。故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韩非子》卷十九页一至二)
古今人之行为不同,盖因古今人之环境不同,非古今人之性异也。谓古者民俗淳厚可,但因此即谓人之性善则不可。
因人性如此,故必“道之以政,齐之以刑”,然后天下可以必治。若孔孟所说“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之政治,则不能必其有效。《韩非子·显学篇》曰:
夫严家无悍勇,而慈母有败子。吾以此知威势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乱也。夫圣人之治国,不恃人之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为非也。恃人之为吾善也,境内不什数。用人不得为非,一国可使齐。为治国者用众而舍寡,故不务德而务法。夫必恃自直之箭,百世无矢;恃自圜之木,千世无轮矣。自直之箭,自圜之木,百世无有一,然而世皆乘车射禽者,何也?隐括之道用也。虽有不恃隐括,而有自直之箭,自圜之木,良工弗贵也。何则?乘者非一人,射者非一发也。不恃赏罚,而恃自善之民,明主弗贵也。何则?国法不可失,而所治非一人也。故有术之君,不随适然之善,而行必然之道。(《韩非子》卷十九页九至十)
用法、用术、用势,必可以为治,即“必然之道”也。
九 【无为】
若君主能用此道,则可以“无为而治”矣。《韩非子·扬权篇》曰: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虚而待之,彼自以之。四海既藏,道阴见阳。左右既立,开门而当。勿变勿易,与二俱行。行之不已,是谓履理也。夫物者有所宜,材者有所施。各处其宜,故上下无为。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上有所长,事乃不方。矜而好能,下之所欺。辩惠好生,下因其材。上下易用,国故不治。(《韩非子》卷二页六)
《大体篇》曰:
古之全大体者,望天地,观江海,因山谷。日月所照,四时所行,云布风动,不以智累心,不以私累己。寄治乱于法术,托是非于赏罚,属轻重于权衡。不逆天理,不伤情性。不吹毛而求小疵,不洗垢而察难知。不引绳之外,不推绳之内。不急法之外,不缓法之内。守成理,因自然。祸福生乎道法,而不出乎爱恶。荣辱之责,在乎己,而不在乎人。(《韩非子》卷八页十一至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