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谋不臧 山穷水尽(第8/35页)

李宗仁当选之日,我正要去中央党部。一时兴起,取道从前在中组部工作时的旧路,由鼓楼南循富厚冈漫步而去,经过一间外表陈旧的住宅,大门是开着的,有很多人站在院内。程思远看我在门前走过,立即将我唤住。他说:「德邻先生当选了,请进来坐坐。」李宗仁看我,也出来招呼。过去,我只知李宗仁住在城南大方巷白崇禧家,不知他在城北尚有住宅。在此情形之下,我不便过门不入,只得进去。谈不上三句话,立夫先生即来向他道贺,有新闻记者请他们两人拍照,我便走开。不料中统竟向蒋校长诬报我为李宗仁助选;并说李当选后,我第一个去道贺。我当然不会怀疑中统如此对我,乃是奉立夫先生之命行事;但立夫先生决不会不知道的。他知而不予制止,其为有意纵容,已极显然。张道藩和谷正纲在审查贵州的立委和国大代表提名时,不顾「大团结」时的协议,存心偏坦贵州的CC,处处与我为敌,已经令我忍无可忍;此时再加上中统向蒋校长对我作出这种很恶毒的歪曲报导,我也就逐渐走向反对立夫先生的道路而不能自已了。

我不再出席中央常会

我接受蒋校长的钦定而担任中常委,原有到国民党最高神经中枢看看之意。那知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禁使我由失望进入绝望。此时的中常委已经不是总章所规定的最高权力机关,而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傀儡组织。蒋校长有所需要时,来此训话一番,大家一致表示拥护,不需要时,则置之不理。国家大事,自然是没有机会与闻,党务小事,也多由各部处会秉承或揣摩蒋校长的意旨行事,至多在此作形式上的通过或报告而已。那些曾经随中山先生缔造民国的元老们,大多採取不癡不聋不作阿姑阿翁的态度。戴季陶在蒋校长前,更是履进履退,戒慎恐惧,鞠躬如也。我认为他存心作状,肉麻当有趣;道藩则说戴对蒋校长出自内心的诚敬。

南京不战而弃

何应钦就任后,政府的和谈代表即飞往北平,与共方代表开始谈判。在此稍前,我曾向李宗仁建议,在中央党部设立一个和谈指导委员会,除五院院长为当然委员外,并应包括孙科、张群、吴铁城三人,举凡有关和谈的问题,均先提交该会研讨和决定,然后付诸实施,以期协调党内各方面的意见,而收到团结抗共的实效。我作此建议的主要目的,乃想藉此机构来沟通蒋李的关係,以免他们鹬蚌相争。李欣然接纳,并加入与阎锡山有关的徐世昌。张治中于动身赴平之前一日,还亲到溪口向蒋校长请示机宜,我也曾寄以很大的希望,以为他当可获得蒋校长的若干谅解。但以后的事实,证明我全属幻想。和谈代表到北平后,经过很草率的谈判,共方即以送哀的美敦书的姿态,提出所谓国内和平协定八条二十四款,其内容无异要政府作无条件的投降,政府自然不能接受,但和谈代表竟认为可以接受。黄绍竑回南京请示时,还填了一首词,起首两句是:「北国正花开,已是南国花落时」,十足显出他此时虽然身为政府的代表,但其灵魂已经完全倒向共产党那一方面去了。后来,和谈破裂,全部和谈代表都在北平集体降敌。与李宗仁、白崇禧关係最深的黄绍竑和刘斐还替中共到香港活动,实为中外政治史上罕见的丑行。

何应钦向立法院报告政府已决定拒绝共方所提的「国内和平协定」,并宣布即日迁往广州,继续与中共作战。全体立委均热烈鼓掌表示支持,许多人嚷着不必再询问。我主张仍应询问;因为我还想作最后五分钟的努力,在院会上重申必须坚守长江的主张,藉以加重政府当局的责任。但大家此时已无心继续开会,未被接受。立法院秘书处随即宣布自即日起,在三天内将在京委员分别送往广州,请大家即往秘书处登记,并将国民身份证交去,以备购票之用,或乘江轮,或坐火车,或搭飞机,均可自择。许多委员竞先登记,指定要在即日,或次日内离京。我不欲争先,乃登记愿在最后一日离京。当晚,我往访何应钦,探询守江的情形,他说荻港方面已有一部共军渡过长江。我问人数多少?他说约七百人。并透露:蒋校长密令汤恩伯将所部调往上海,使南京成为空城,好让共产党过江来打垮李宗仁,因而无兵可调,无法守江。我说:「难道你对付这七百人的力量都没有了吗?」他表示已有命令下去,希望能调集尚可勉强调动的部队,予以歼灭。我辞出何公馆时已深夜二时,江北的炮声愈来愈近。至此我虽然对坚守长江,不再存希望;但仍未想到南京竟会在一瞬之间,即告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