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2.魔鬼的唾沫(第10/17页)
“他喜欢粘住那些地位比他高的人不放。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是个突然发迹的无名小卒,因为时局混乱而撞上了好运。”
“我猜你也可以这样说我,罗奇福德夫人。而且我肯定你已经说过了。”
托马斯•怀亚特乘坐车夫的马车,一路颠簸着来到奥斯丁弗莱,为他带来了好几篮洋榛和榛子,以及肯特郡产的大量苹果。“后面还会有鹿肉,”他说,一边跳了下来。“我是与新鲜果子一起来的,而不是动物的尸体。”他的头发散发着苹果的香气,衣服上有旅途的尘土。“现在您会责骂我,”他说,“说我不该毁了这么好的马甲,它值——”
“车夫一年的收入。”
怀亚特看上去收敛了一些。“我忘了您是我父亲。”
“我已经责骂过你了,所以现在我们可以随便地闲聊了。”他手里拿着一个苹果,站在秋天里的一团淡淡的阳光下。他用一把小刀削着苹果,果皮沙沙地离开了果肉,落在他的文件上,犹如一个苹果的影子,在白纸黑字上青翠欲滴。“你在乡下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凯里夫人?”
“乡下的玛丽•博林。如露珠般清新的喜悦涌入了脑海。我估计她正在某座干草棚里发情。”
“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哪儿,好为她妹妹下次hors de combat[4]时做准备。”
怀亚特在一堆文件旁坐下,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克伦威尔,你能想象一下自己离开英格兰已经整整七年吗?想象自己像故事里的骑士一样,中了魔法躺在地上?你会看看周围,心里想,这些人都是谁?”
怀亚特已经发过誓,今年夏天要呆在肯特。下雨的日子里他会看书写作,晴朗的天气就外出狩猎。可是秋天到了,夜晚越来越长,而安妮在一步一步拉他回去。他是真诚的,他相信: 可如果她在虚情假意,就很难知道假在哪儿。如今你不能跟安妮开玩笑。你不能大笑。你必须认为她完美无瑕,否则她会想办法惩罚你。
“我的老父亲谈起爱德华国王的时代。他说,现在你明白,国王娶一位臣民,一个英国女人,为什么不好了吧?”
麻烦在于,虽然安妮让宫里焕然一新,但还是有人以前——在她从法国回来的时候,在她想方设法引诱哈利•珀西的时候——就认识她。他们竞相讲述她的故事,说她如何配不上现在的身份。或者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蛇。或一只天鹅。Una candida cerva[5]。一头落单的白鹿,藏在银灰色的树叶中;她颤抖着躲在树丛里,等待那位将把她从动物重新变成女神的爱人。“把我派回意大利去吧,”怀亚特说。她那双黑色的、亮晶晶的、秋波荡漾的眼睛: 她纠缠着我。在夜里,她来到我孤零零的床上。
“孤零零?我不这样认为。”
怀亚特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我不会委屈自己。”
“你喝了太多的酒。需要兑一些水。”
“可能会不一样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
“你从不考虑过去。”
“我从不谈论过去。”
怀亚特央求道,“派我去别的地方吧。”
“我会的。当国王需要一位大使的时候。”
“美第奇家族真的提出过想娶玛丽公主吗?”
“不是玛丽公主,你说的是玛丽小姐。我曾请求国王考虑此事。但他觉得他们不够显赫。你知道,如果格利高里对银行业显示出任何兴趣,我就会在佛罗伦萨为他找一位新娘。家里有一位意大利姑娘会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派我回那儿去吧。放在任何我可以发挥作用的地方,不管是为你还是为国王,因为在这里,我觉得自己毫无用处甚至更糟,不会让任何人开心。”
他说,“哦,看在贝克特的白骨的份上。别自怨自怜了。”
诺福克对王后的朋友有他自己的看法。表达这些观点时,他有些气恼,身上的圣物也叮当作响,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有点凌乱的灰眉毛抬得高高的。这些男人,他说,这些总是围着女人转的男人!诺里斯,我还以为他会有点出息!还有亨利•怀亚特的儿子!写诗。歌唱。谈起话来滔滔不绝。“跟女人们交谈有什么用呢?”他诚恳地问。“克伦威尔,你就不跟女人交谈,对吧?我是说,有什么可谈的呢?你能想到什么话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