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3.天使(第8/22页)

多年前?不到十年,远远不到十年。羽毛上的眼睛图案在闪烁;天色很暗,但一排排蜡烛映照出那金色的光芒,以及扎在墙上的亮红色冬青果和银星的尖角。那天晚上,雪花飘洒在地上时,格利高里问他,“死去的人现在住在哪里?到底有没有炼狱?他们说它还存在,但谁也不知道在哪儿。他们说,我们为那些受难的灵魂祷告没有用。我们无法像以前那样,通过祷告而帮他们解脱。”

当初亲人们去世时,他也按照时下的习俗做了各种事情:比如供奉,弥撒。“我不知道,”他说。“国王不允许宣讲炼狱,它太有争议。你可以找克兰默大主教谈一谈。”他撇了撇嘴。“他会告诉你最新的思想。”

“如果我不能为我母亲祷告,或者他们让我祷告却说我是在白费力气,因为不会有人听见,那么我会非常难过。”

想象一下那里此刻的静寂吧,在那个乌有之乡,在那个一小时相当于一万年之久的上帝的前厅。你曾经想象那些灵魂罩在一张大网之内,一张由上帝织成的安全可靠的大网,直到它们解脱出来,享受它的荣光。但如果绳断了,网破了,他们是不是就掉进无底的冰窟,年复一年更深地陷入静寂,直到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他把孩子带到镜子前,让她看自己的翅膀。她脚步不稳,对自己的样子感到惊奇。在镜子里,孔雀翎上的眼睛在对他说话。不要忘了我们。年复一年,我们一直都在这里:期待着你的一声低语,一次抚摸,一丝轻柔的气息。

四天后,西班牙及神圣罗马帝国大使尤斯塔西·查普伊斯来到斯特普尼。他受到热烈欢迎,府里的人都走上前来用拉丁语和法语向他祝福。查普伊斯是萨瓦人,能说一点西班牙语,但英语几乎不会说,不过已经渐渐能够听懂一部分。

此前在城里时,他们两府已经交往甚密。事情起于一个秋风大作的夜晚,大使的住处突然失火,他的随从们带着尽力抢救出来的家什,满身烟灰、大呼小叫地来到奥斯丁弗莱捶门。大使的家具和衣橱已经化为乌有;看到他裹着一块烧坏的窗帘、贴身只有一件衬衣的样子,你会忍俊不禁。他的随从晚上就睡搭在大厅的地铺上。约翰·威廉逊妹夫则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这位不期而至的贵客。第二天,大使不得不狼狈不堪地穿着借来的衣服出面见人;那些衣服穿在他身上过于肥大,可能是借来的,也可能是克伦威尔府上的制服,那副模样大大地损害了他的大使形象。他已经吩咐裁缝赶制新衣。“我不知道哪儿可以弄到你喜欢的那种色彩鲜艳的丝绸。但我会给威尼斯那边捎个话。”第二天,他和查普伊斯一起回到现场,在烧黑的屋梁下查看。大使的公文变成了一摊黑乎乎的湿泥,大使用棍子搅动着那摊湿泥,发出一阵低叹。“你看,”他抬起头来,说,“这会不会是博林家的人干的?”

大使从未承认过安妮·博林,也从未获准向她觐见;他不得享有这种荣幸,亨利已经下令说,直到他愿意亲吻她的手,称她为王后。他效忠的是另一位王后,是金博尔顿的那位流亡者;但是亨利说,克伦威尔,我们要找个时间,试试让查普伊斯面对事实。国王说,我很想看看,如果他与安妮迎面相遇,避无可避,他会是什么反应。

大使今天戴着一顶令人惊讶的帽子。这不像是一位严肃的使节的帽子,倒更像是乔治·博林的风格。“克伦穆尔,你觉得怎么样?”他把帽子歪了歪。

“非常合适。我也得来一顶。”

“请允许我送给你……”查普伊斯很夸张地从自己的头上取下帽子,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不行,这一顶不适合你的大脑袋。我要帮你定制一顶。”他挽起他的胳膊。“亲爱的朋友,与你府上的人在一起总是令人开心。但我们能借一步说话吗?”

在一间密室里,大使开始发难。“听说国王将命令牧师们结婚。”

他对此猝不及防;但不打算让这件事破坏自己的好心情。“这样也有好处,可以避免虚伪。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国王绝不会同意的。”他仔细打量着查普伊斯;也许他听说了坎特伯雷大主教克兰默有一位秘密的妻子?他绝不可能知道。否则,他会揭发并整垮他。这些所谓的天主教徒啊,他们讨厌托马斯·克兰默,就像讨厌托马斯·克伦威尔差不多。他朝大使指了指那把最好的椅子。“你不想坐下来喝一杯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