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由女人见证之年代(第33/40页)
是时代。
时代是影响女性成为什么样的人的最后一位负责“结业”的导师。
在时代的教导之下,男性文化从前对女性的影响和要求倘与时代冲突,那么大多数女性都会倾向时代,并配合时代共同颠覆男性文化对女性之人性的强加。
20世纪90年代的中老年女性,目光望向比自己年轻得多的新生代女性,又是羡慕,又是佩服,又是隔阂种种,又是看不顺眼。
然而新生代们如鱼得水。她们的前代女性,首先成为她们的竞争对手。前者在竞争中往往由于对时代的不适应处于劣势,大获全胜的后者,接着便以挑战的姿态向男人们示威。
一切时髦的事物,首先受到新生代女性们的欢呼。
一切夜生活的场所,皆可见她们及时行乐的身影。
一切新行业,都惊喜于她们跃跃欲试充满热忱的加盟。
“靠节俭能富起来么?得靠机遇!”——这是她们的致富观。无疑是很正确的。可时代从前没给过女性什么机会,因而她们前代的女性大多数是节俭型的。她们的致富观,分明包含着对前代女性的嘲讽。
在许多种场合下,你会发现某些年纪轻轻的女性,与形形色色的年纪往往可做她们父亲的男人,神神秘秘而又一本正经地共商大计,策划一笔投资数额几千万甚至几亿的项目。如果你以为只不过是异想天开,那就大错特错了。后来成为事实的例子举不胜举。
徐志摩曾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叔本华与叔本华的妇女论》。
叔本华与尼采是两位十分蔑视女性的哲学家。
尼采说过一句特别刻毒的名言:“如果你打算与女人交往,最好带上鞭子。”
由于他如此蔑视女性,所以又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不能设想一个男人是哲学家而同时有太太。”
叔本华则认为,山里有老虎,草里有蛇,世上有女人,除了这一自然现象,对于女人再无讨论之必要。
徐志摩的文章是为了批评叔本华写的。他在文章中说道:“但这近百年却大大地换样了。不仅在学理上我们对女性的根本观念完全地改变了,不仅妇女在社会的地位上改变了,不仅她的人格在人类所有活动里取得了与男子同等的认识,并且女子们实际上已经给了我们可惊的成绩,在学识上,在事业上……”
我们今天重读徐志摩的文章,一方面自然会赞成他对女性的公正,另一方面,却难免地会觉得他过于热情,言辞夸张。因为,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大多数中国女性其实并未“现代”到他所表扬的那一种程度。他所歌颂的女性,只不过是他所经常接近着的、当时在中国属于极少数的、知识女性中的某一类而已。
但是,如果用他文章中的那一段话来作为对于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女性的评价,而不是作为对于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女性的评价,则非常客观,一点儿也没有夸张的意味儿了。
林语堂曾这样解释他为什么最喜欢同女子讲话——“她们能看透一切的矛盾、浅薄、浮华,我很信赖她们的直觉和生存的本能——她们的所谓‘第六感’。在她们重情感轻理智的表面之下,她们能攫住现实,而且比男人更接近人生,我很尊重这个。她们懂得人生,而男人却只知理论。”
我之所以引用林语堂这段话,乃因其中有几点对女性的肯定,借以评说20世纪90年代的一些女性,尤其是新生代女性,也是相当准确的。
第一,直觉。
20世纪90年代许多年轻女性的直觉,尤其知识化了的新生代女性们的直觉,所接受的是时代中枢神经区发射的讯号,是大直觉,往往敏感于男人们数倍。倒是男人们反而常常显得很滞后,很迟钝。它成全她们在经济活动中稳操胜券,以至于某些男人每向她们请教。他们信赖她们的直觉,往往受益匪浅。
第二,生存的本能。
因为她们对生存质量的标准和要求提高了,故她们的本能充满强烈的欲望意味儿。而欲望驱使她们最大程度地发挥能量,这使她们比以往任何时代的女性都不安于现状。
第三,能攫住现实。
20世纪90年代的女性,尤其知识化了的新生代女性,几乎一概是彻底的现实主义者。传统理念从她们头脑中消失的速度,远比从男人们头脑中消失的速度快得多。由于她们眼到、心到、手到,直攫现实,所以她们又几乎一概是目的主义者。这在男人们看来,也许太不可爱。她们也是明白这一点的。但她们自有理由——在许多方面成功了的男人们又有哪一个不是彻底的目的主义者?凭什么女人就不能有目的?凭什么女人就不能为了那目的之达到而足智多谋?她们自有另一套使她们变得仿佛依然可爱的方法——引导男人们及时行乐。从表面看,往往是男人们在向女人们提供行乐的条件和机会,因为他们埋单。而实际上,从最终的效果看,是女人在陪男人们。这时她们就尽量表现她们的天真、纯情、柔弱,心无任何功利之念和头脑的极其简单。她们知道普遍的男人们喜欢她们这样。她们善于在某些时候暂时隐藏了目的投男人们之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