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臣何以成为重臣(第6/15页)

第一代巨捻走向了朝廷的对立面,成了太平军的同盟。第二代成长起来的捻子无处落脚,只好追随李鸿章去上海打拼,成了第一代巨捻的对立面。

但等到李鸿章功成名就,追随他的捻子也都将自己的身份洗得清白时,淮上的第一代老捻子张乐行已经落幕,成长起来的第三代新捻子,发现在李鸿章这边已经没有机会,就只能与残余的太平军合流,填补了第一代老捻子离开后出现的巨大势力真空,这就是新捻子之由来。

淮上新一代巨捻任化邦、张总愚等遇到了流窜而来的赖文光等太平军,于是双方迅速融合为一体,并分化成东捻和西捻两支武装力量。东捻由任化邦、赖文光率领,而西捻则由张总愚率领,纵横山东、河南、陕西,威胁京畿。

话说京畿重地,关乎朝廷安危,向来由最信任的军队把守。此时把守直隶门户的,就是僧王僧格林沁。

僧格林沁是咸丰皇帝的舅舅,此人虽然对帝国忠诚无比,但脑袋落后于时代的距离比较远,对于现代政治一无所知。说透了,老僧王是典型的权力动物,只知道对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效忠。正是他炮击英法兵舰,而后又在谈判桌上掳走了铁匠的儿子巴夏礼,并虐杀其随从。但是中国人没有因此而责怪他,因为权力体制下的国民,和僧格林沁同样缺乏是非判断,认为僧王打的是洋人,洋人就该打,所以僧王是爱国的,应该大力支持才对。

但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件,朝廷已经渐渐醒过神来了。爱国是好事,但不遵守国际行为法则,就是流氓行为,这个事可不是披上件爱国的外衣,就能够蒙混过去的。于是,朝廷开始对僧王产生了一定程度的不满。

当南京被攻克之时,朝廷紧张地盯着曾国藩,生恐这老夫子造反。等发现曾夫子根本没有此意,而是大力裁撤湘军以表明自己的政治态度,朝廷松了一口气之余,忽然觉得曾国藩、李鸿章这些汉臣,真的很有见识、很能干,你看他们把洋人玩儿得团团转,这个就叫本事。

曾夫子的智慧与李鸿章的才干,凸显出的是老僧王的糊涂与无能。要搁在以往,朝廷更喜欢老僧王的这种糊涂,所有人全都糊涂才好,你糊涂了,我才能坐在龙椅上,恣意快活。可现在,面对着西方列强咄咄逼人的挑战,糊涂的老僧王,已经不太适应这个需要智者的时代。

既然不再需要像老僧王这样的糊涂蛋,朝廷当然也就不会客气,无缘无故地接连下旨训斥。也就是说,两宫太后越看老僧王越不顺眼。

老僧王正费尽心力与新捻子交战,将这支可怕的武装力量,阻挡在京畿门户之外。无缘无故,突然挨两宫太后的破口大骂,老僧王他委屈啊。

老僧王流着眼泪想,我不就是糊涂点儿吗?我糊涂又怎么了?可是我爱国呀。这两宫太后,还讲不讲道理,怎么可以骂像我这样一个爱国糊涂蛋呢?

悲愤之下,老僧王把心一横牙一咬,我不活了,我死给你们看。

史载,同治四年(1865年)四月二十四日,僧王僧格林沁于山东菏泽一带,仅率了轻骑部队,狂追西捻军张总愚部,追击到了高楼寨,陷入新捻军的重重埋伏之中。陈国瑞揪住他的马羁,让僧王掉头快逃,可是僧王已经铁了心,率轻骑向不计其数的捻子发起了自杀式冲锋。他很快死于乱军之中,其尸身被义子陈国瑞潜入背回。

老僧王僧格林沁之死,可以说是朝廷官方导致的结果。朝廷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已经确信了曾国藩等汉臣的智慧与忠诚。既然如此,僧格林沁的利用价值就迅速降低,终至除名。

说到底,都怪曾夫子硬是不做皇帝,连累降低了老僧王的利用价值。

小人物扳倒大领导

曾夫子的忠诚效应,继续发挥作用,除了老僧王之死之外,还连累恭亲王也被两宫太后修理,议政王头衔被褫夺。

这起事件,也叫蔡寿祺大战恭亲王,小人物扳倒大领导。人在官场,最怕最怕的是遭遇小人物的挑衅。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旦遭遇地位不对等的小人物挑战,人们轻则说你没有威严,缺乏影响力,重则认为你能力不足,尸位素餐。更严重的情形,是对方的挑衅被你的对手利用,成了羞辱与打压你的强有力武器。

可怜精明过人的恭亲王,遭遇的正是最后一种,也是最可怕的一种。

而且恭亲王所遭遇的这桩事,也带有一定的诡异色彩,完全符合蝴蝶效应的规律。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纵然你再不惹事儿,再不怕事儿,也奈何不得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发生的小事件如荒原疾火,忽然就烧到了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