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臣何以成为重臣(第10/15页)
洋人很郁闷,就来找丁日昌要求追查。偷砍电线杆的就是丁日昌本人,这案子岂能查明白?后来洋人又要求赔偿,丁日昌断然拒绝:坚决不赔,砍你几根电线杆都要赔,这还有完没完了?
正玩儿得开心之际,朝廷传旨:曾夫子生气了,辞职不干了,就让他再回到两江总督的老位子上去,替前线的淮军征募粮草。李鸿章调任钦差大臣,负责去摆平新捻子。
曾李互调,表明了一件事:朝廷终于意识到,让曾国藩带李鸿章的兵,这个事儿不大妥当。按理来说,这种相互牵制的格局,可以避免曾李坐大,是有利于朝廷权力稳固的。但问题是,曾李二人的忠诚度是可信的,完全没必要玩儿这种小心眼儿。而且李鸿章练出来的兵,曾国藩用着不顺手。顺手的话,就不会发生新捻子突破河防的事件了。
所谓用着不顺手,就是说淮军心里不高兴,不想替曾国藩干活,他们已经习惯于听从李鸿章的号令,把自己的命运前程和李鸿章捆在一起了。当然他们不会公开抗拒曾国藩的命令,但是他们可以让执行的结果大打折扣。他们一定要等到李鸿章出来,才肯卖力干活。
于是,李鸿章欣然走马上任,但开局不利,连吃败仗,先是大将郭松林差点儿被新捻子捉了俘虏,然后是李鸿章交心过命的老兄弟——淮军名将张树珊,于德安府杨家河被新捻子杀掉。
战事艰难,李鸿章所能做的,就是固守曾老夫子的战略思想不动摇,新捻子再凶,终究没有生产能力,没有建设能力,早晚会被困死。关键是,别让新捻子在死前又闹出可怕的大事。
战况胶着,转眼到了同治六年(1867年)正月十五,这时候战场之上发生了一件怪事。
淮军大将刘铭传与湘军名将鲍超,按照事先的计划,于京山县会攻捻子。刘铭传与鲍超商量好了出击时间,但时间未到,刘铭传就已经率淮军赶来了,而且不等鲍超,提前向捻子发起了进攻。结果,刘铭传发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虽然昔年他号称淮上第一条好汉,但是很不幸,现在他已经过气了。新捻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凶猛杀来,迅速合围,眼看刘铭传就要全军覆没。绝望之际,就听喊声大震,势如排山倒海,犹如天崩地裂,捻子登时大乱,却是湘军悍将鲍超及时赶到,杀入重围,拼死力战,其麾下总兵、参将级别的官员就战死七人,终于击退捻子,救了刘铭传。
史家公评,此事错在刘铭传,他提前到达会合地点没错,但他不应该不等鲍超就冒失地向捻子发起进攻。所以,如果追究此事的话,刘铭传需要承担全部责任。
鲍超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欣然自得,认为自己以湘军第一猛将的名头,终于压倒了淮军第一悍将刘铭传。
可万万没想到,这时候曾国藩给李鸿章送来了一封密信,而后李鸿章公然颠倒黑白,不承认刘铭传为争功提前发起进攻,反诬鲍超迟到陷刘铭传于必死之地。而且,最气人的是,李鸿章还瞎掰称,明明是人家刘铭传眼看就要大胜,他鲍超从后面冲来,冲乱了刘铭传的阵脚,所以鲍超必须为此承担全部责任。
这个结果一出来,当时就把鲍超惊呆了。不会吧,李鸿章好歹也是国家重臣,怎么会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呢?
此时的鲍超,置身于淮军之中,感到特别孤单。淮军内部相互袒护,所有人都是刘铭传的好兄弟,是不会有人替鲍超说话的。除了曾国荃。
曾国荃此时和鲍超同在李鸿章旗下听令,他是老湘军,又是曾国藩的亲弟弟。所以受到如此不公之待遇,鲍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曾国荃。他急忙去找曾国荃说理,万万没料到,曾国荃却正告他:老鲍,你别闹了,这事确实都怪你,人家李鸿章的裁判没错。
你说什么……鲍超万难置信,曾国荃非但不替他说话,反而和淮军一起来踩他。这这这……这是真的吗?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鲍超惊诧之下,气得说不出话来,身上所有的旧伤一起发作,当场病倒了。此后的鲍超,因为这件事气得卧病十余年,说不出地可怜。
是啊,到底为什么?李鸿章坑害鲍超,还可以解释为他偏袒淮军刘铭传,可是曾国荃为何也跟着颠倒黑白呢?
冤枉是最好的保护
鲍超被冤,激怒了一个人,他叫薛福成,时在曾国藩幕府。老薛是个凡事较真儿、一定要问个究竟之人,他总觉得,曾李两家联手坑害善良厚道的鲍超,这里边一定有原因,于是他不惜踏破铁鞋,走访各地,寻找刘铭传的幕僚、部属询问事情的原委。
所有人都众口一词:这个事儿,确实是冤枉了人家鲍超。当时刘铭传擅自行动,杀入捻子阵营,不幸遭遇到捻子主力反扑,大败之下,是人家鲍超拼死杀来,救了大家。根本就没有什么鲍超冲乱刘铭传阵脚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