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火燎髭须(第6/7页)

这当儿,德雷克关心的其实不是伯勒的处境,而是风向。整个早上,风一直断断续续、似无还有,直到正午刚过,当诸事已毕,舰队即将返回海上时,将伯勒带往下卡迪斯湾入口的南风刚好开始消歇。离普恩托不远的那支小舰队赶紧扬帆起航,德雷克所在的旗舰也顺势回到了队列的头部,一时间,旗帜招展,鼓号喧闹,仿佛在向徒然兀自开炮的城市投以讥哂。而后,还没等到旗舰来到“金狮子”号早上停泊的位置,鼓胀的风帆就开始变得慵懒,在一如油脂般平滑的海面上,这支小舰队开始在毫无舵效的情况下随波逐流。

此后的 12 个钟头,天上没有一丝风。从某种角度来看,对于这样一场既英勇无畏又大获成功的突袭而言,这真是个令人尴尬、虎头蛇尾的结局。但从另外一种角度来看,这又可能是最耀武扬威的结局。就在中午,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已经进入卡迪斯,他带来的援军包括 300 名以上的骑兵和 3000 名左右的步兵。市民们在无助和恐惧中度过了前一天夜晚,现在他们怒不可遏,至少要让英国舰队吃一点苦头,以借此出一口恶气。在两座海港堡垒中,有一些火炮的最远射程可以覆盖到英国舰队,于是现在勤勉地发射个不停。海岬上的长重炮也重新开火,这次换作“伊丽莎白·博纳文图拉”号成了射击目标。在公爵驾临的激励下,朝向普恩托的城门的守卫部队将他们的另一尊长重炮也移到了前滩上,这样的话,“无畏”号和“皇家商人”号也被纳入了攻击范围。那些加莱桨帆船,同时也是这种无风天气下唯一可以行动的船只再次出现在海上,盘旋着划起了芭蕾。在海边,市民和水手将挤在旧城堡下方的一些小船塞满了可燃物,点燃之后,让它们随着潮水顺流而下,漂向英国人。加莱桨帆船还前来协助,将这些着火的船只拖向更有利的位置,并试图为之提供火力掩护。暝色四合,西班牙人的进攻热情却高涨起来,这一回卡迪斯湾又被引火船照亮,前一天夜里的情景俨然再次重现。

然而一切努力均化作了徒劳。尽管英国舰队面临的环境极为不利,困在狭窄而又地形叵测的浅滩之间举步维艰,可无论是海岸上的火炮还是水上的加莱桨帆船和引火船,都不能对奋力自卫的它们造成半点伤害。没有一艘船、一位船员因此受伤。海岬上的长重炮再也没能迎来早上的好运。位于前滩上的那尊长重炮只不过在目标四周激起了几朵浪花,城中的火炮则一如既往地成效欠佳。让我们回忆一下历史情境,这有助于为卡迪斯的长重炮寻找开脱的理由。16 世纪的火药非常昂贵,因此射击练习在和平时期并不受到鼓励。而且当时火药的质量也很不可靠,不仅找不到两尊相似的加农炮,就连为指定炮孔制造的炮弹的尺寸都不太可能完全相同,以至于炮弹和所属炮膛的直径之间的“偏差”常常大到让人吃惊的地步。结果,使用指定长度的炮膛,以指定方式装填弹药就能将指定尺寸的炮弹打出指定的距离,这样的事情只有在课本上才会发生。真实情况殊为不同,甚至连最老练的炮手也不能确定下一次开炮的结果,不知道炮弹是会直接命中目标,还是会像气馁地打了个饱嗝似的落在前方几百英尺外,又或是就在脚下的沙滩上炸开花,也许竟会害死自己和战友。总而言之,远距离有效命中目标的几率微乎其微。

如果英国舰队将自己从海岸炮火中幸运脱身的原因归功于敌人糟糕的武器和射术的话,那么它们之所以能够在加莱桨帆船和引火船的进逼下全身而退,则要感谢本方船员的驾船技术和警惕性。无论怎样盘桓、躲避,加莱桨帆船总是在进入自己的射程之前就被英国人的炮火驱逐开来。(英军水手能够合理地抛出船锚并灵活地拉紧或松开锚索,这样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旋转船身。)对于引火船这个最大的威胁,英国人同样可以娴熟地操纵小艇拖动或者挡开来船,使其顺流漂远,或是在浅滩中自行烧尽。在这期间,来自舰队指挥官的一则笑话从舰队的一侧高声传至另一侧,笑话调侃西班牙人今夜正在为我军代劳,烧毁他们自己的船只。周四晚上在卡迪斯湾的英军像前一天晚上一样,几乎没能入眠,但他们却通过这样的方式娱乐了自己。在如此度过 12 个钟头后,海岸火炮、加莱桨帆船或是引火船只都已经无法再使他们中的任何人感到害怕了。

最终,岸风在午夜过后不久逐渐转强,直至足以推动舰队穿过航道。堂佩德罗仍在后方尾随,他的舰队包括剩下的全部 8 艘加莱桨帆船、1 艘加里奥特桨帆船以及另一艘桨式帆船,后者可能是从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那里分派而来负责追踪德雷克舰队的“中型快船”。黎明时分,加莱桨帆船首先开火,德雷克抛锚接战。堂佩德罗本来只寄希望于截获某一艘掉队的敌船,因此小心翼翼地力求避免公开对战。他派人给英国舰队指挥官捎去一份恭维的信函,一并送达的还有作为礼物的酒和蜜饯,在以传奇故事中两个骑士之间应有的礼数互致敬意后,两位指挥官开始商讨交换战俘的事宜。可是就在他们的小艇往来于平静的海面上时,一阵清新的晨风扑面而来,于是德雷克致以告别的姿态,转而消失在了前往圣文森特角的航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