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上帝的显豁意旨(第5/6页)
或许腓力自己也还没有下定决心。一方面,英国人的挑衅已经让他忍无可忍:德雷克在厚颜无耻地劫掠西班牙沿海和西印度群岛,莱斯特的军队仍然屯驻在尼德兰,英国天主教徒的处境也在不断恶化,对于最后这一点,自从在英格兰缔结姻缘⑥ 以后,腓力便自感负有施以援手的特别义务。教皇劝告他当机立断,英国流亡者们乞求他加快日程,在朝堂之上,主战派也日益占据上风。唯一让腓力举棋不定的原因也许还在于自己,正如他曾写下的那则信条:越是波澜万状,就越要踟蹰慎行。
另一方面,围绕计划的确仍有许多事端在牵绊腓力。首先面临的便是经费问题。穷尽墨西哥和秘鲁的白银,仍然不能将他从日渐深陷的债务泥潭中解救出来,年复一年,他只好不断将部分税收抵押出去,借款一旦掷入尼德兰战场,就像掷入无底洞一样杳无声响,他却要为此偿付越来越高的利息。葡萄牙曾经神话般地垄断了霍尔木兹和印度的全部财富,现在却和西班牙一样濒临破产的边缘,甚至处境更糟。而腓力知道,比起陆军,海军的开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经费问题还要糟糕的是事态的不确定性。任何一场战争都是一次冒险,在审慎之人眼中都是不受欢迎的。腓力热衷于想象这样的自己,他从未主动寻求战争,他只是为了防御而开战,他从不滥用力量去劫掠或者压迫邻居。“他害怕战争,”帕森斯神父曾经这样轻蔑地描绘腓力,“就像曾经被火灼伤的孩子害怕火焰。”他尤其害怕与英格兰作战。对于这个自己曾任国王的国度,他委实有所了解,他知道这项计划或者任何与此相关的其他安排,都将是孤注一掷的赌博。不止一次,面对那些宣称征服英格兰轻而易举的文件,他都以潦草的笔迹在页边批注了一个简略的词汇——“胡言!”在早先的岁月里,当他仍然是玛丽的丈夫时,他曾写下:“英格兰王国现在和未来都必须保持海上力量的强大,社稷安危全然仰赖于此。”而今英格兰依旧是海上强国,最富有经验的船长们也都会提醒他,挑战对方不可能毫无风险。
曾有一度,该计划看上去如若取得成功甚至将比失败更加危险。假如他的军队推翻了英格兰,而玛丽·斯图亚特还活着,那么苏格兰女王必将登上英格兰的王座。没错,她至少是天主教徒。近来她还对自己大献殷勤,也许成为女王后,她会一如既往地对西班牙感恩戴德。但是她的心终究属于法兰西,腓力早就从先父那里懂得了一个道理,对于本国最大的威胁莫过于法国和英格兰的联合。如果西班牙人牺牲了鲜血和财富,只换得法国国王再次成为欧洲最强大的君主,那真是苦涩的讽刺。对于在英格兰恢复正统信仰的努力,上帝难道竟要索取如此高昂的代价吗?
至少这种风险现在已不复存在。我们不能确定这对腓力有怎样的影响,我们也无从得知,在面对门多萨的来信苦思冥想时,他又怀有怎样的想法。我们只知道在一连多日没有触碰纸笔,秘书们也闲于无事之后,3 月 31 日夜,从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那处宛如心房的神秘幽室里突然传来了律动。一批简短有力的公文被同时派发出去。圣克鲁兹必须在春天结束前做好起航的准备。卡塔赫纳、马拉加的船只和货物务必立刻抵达里斯本。比斯开湾的造船工人可以预先支取他们要求的 2.5 万埃斯库多⑦ ,唯一的条件是加紧工期!巴塞罗那的海军兵工厂要复查库存的军械和货品,调动一切闲置物资,为大西洋上的无敌舰队提供装备。另一封内容与此相似的公文发往了那不勒斯。给热那亚的信函则用强调的语气责问硝石未能按期送达的原因。致帕尔马的函件简洁而含蓄地表达了如下大意:鉴于近来的诸般事体,早先商定的计划将会加速实施。门多萨也收到了同样简短的信函。他将前去会见苏格兰驻法国大使,吊唁女王之死。门多萨没有得到关于其他事项的新的指示,他可以由此认为自己的建议获得了认可。
同一天晚上,另一批鼓鼓囊囊的信件也得以起草,它们将被送去罗马,措辞要直白得多。腓力从未忘记,寄给帕尔马和门多萨的信函有可能被胡格诺教徒截获,对这些人来说,封印没有任何神圣意味,也没有什么密码永远安全。但寄往罗马的包裹则不必担此风险。因此,除了向红衣主教卡拉法致以热情问候,他还就一系列行动向威廉·艾伦做出了详细说明,并对艾伦此前在信函中表达的恭顺故作不知,最后,腓力还拟就了一批将要交给奥利瓦雷斯的函件和文书。奥利瓦雷斯将再次为及早拿到借款而奔走。他要提醒教皇,法国国王不值得信任。他还将把支持腓力继承英国王冠的所有文件献给教皇,争取说服教皇为腓力秘密举办一场简短的授职礼。当然,腓力会把王位移交给自己的女儿。他对于获得新的王国并不感兴趣。只是由于苏格兰女王被残忍处死,他才比以往更加急切地想要推动这项事业的发展。